朋友妻来世可妻_作者:砚心女官(58)

2020-06-08 砚心女官

    姑娘的身影投在碧纱窗上,额前几根发丝凌乱地翘着,俨然一幅埋头苦读的模样,低头勾勾画画,再随意地扯了扯滑落在肩头的毯子,人往低缩了缩。

    此时雨停月朗,头顶是被洗刷得极干净的深靛色天空,微凉的空气中有金桂的香气。

    舒爽通透。

    沈则深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惬意和放松的心境了。

    哪怕荆州还有无数艰难等着他去面对,但有这片刻的喘息,也就够了。

    还有就是——他暗自一笑:

    红糖煲姜凉了是不好喝。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则忙着荆州的事务早出晚归,陈茗儿窝在房中念书,两人打照面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沈则也从未跟旁人问起过陈茗儿,就好像已经这号人抛诸脑后了。

    但陈茗儿知道,堂屋的那盏灯这些天一直陪着她,不过多晚,一定是她的灯先灭。

    八月节前两日,杨平连着送了好几趟东西给陈茗儿:石榴、葡萄,榅勃、枣梨、糖栗,弄色枨橘,都是时令的蔬果,还有一小罐新酒。中秋吃螯蟹,螯蟹寒凉,必要配着紫苏姜酒。

    “等螯蟹蒸好了,我再姑娘送来。”

    杨平拍打着衣襟处沾染的灰尘,无意间看到摊开在陶案上医书,上头密密麻麻的注解,都是漂亮的蝇头小楷。

    “姑娘的字写的真好看。”

    杨平没读过多少书,很是羡慕,憨笑道:“这么多书姑娘全都读完了?”

    “还没有,”陈茗儿苦笑:“《伤寒论》有八十多卷,一时看不完。”

    “姑娘接着看吧,我就不打扰了。”

    杨平才要转身,见陈茗儿张了张嘴,人又停下来,问她:“姑娘还有吩咐?”

    陈茗儿笑笑,神情惶然:“五爷什么时候动身去荆州?”

    “五天后。”

    “那……”陈茗儿话说的很慢,“他近来应该很忙吧。”

    “那是自然,有许多事都需要提前筹划。”

    陈茗儿抿着嘴唇又笑了笑,有些局促:“我知道了。”

    纵然对付那些医书药典已叫她精疲力尽,可她仍是匀出精力给沈则做了个几个香囊,她想当面给他。

    “姑娘若是有话要对五爷说,大可去找他。”

    杨平思量之后,还是多了句嘴,“毕竟这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陈茗儿眸色忽地一闪,轻声回他:“再说吧。”

    上一世,他打完这场仗回京的当日,把她从闵府的柴房里接了出来。

    那一日是腊八。

    忆起这段往事,不免怅然,陈茗儿叹了声,揉揉额角,随手捻了只枨橘在鼻前嗅着解乏,复又去看啃那本《伤寒论》。

    离出发的日子越近,沈则的话越少,待在屋里的多数时候也是锁着眉头盯着荆州地形的沙盘,心中将可能情况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杨平替他打了盏灯,人站在他身后,一只手虚虚地拢着烛火。

    眼前蓦然亮起,沈则摆摆手,“不用灯。”

    这地形早已烂熟于心。

    “五爷,方才我去送东西,陈姑娘问起咱们什么动手。”

    沈则直了直腰身,从鼻间溢出一声嗯来,“过了中秋,先把她送到傅婉仪那里。”

    杨平疑惑:“我去送吗?”

    沈则回头看他一眼,“你不方便?”

    “五爷你不打算同陈姑娘告个别吗?”

    “不了,”沈则答得干脆,顿了顿,又冷嗤一声;“矫情。”

    此去荆州,沈则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焦灼的战事,他心中的疮痍,杨平可以想象,却无法体会。这些日子,他不说话的时候总在摆弄着一枚箭矢,那是聊城之战,司空乾替他挡下的箭。

    荆州若是胜了,沈则亏欠司空乾的是两条性命。

    杨平把手中的烛台吹灭,悄悄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