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远枯坐了一会,又问:“言椿言大人,与长公主的往事呢?”
“民女不可说。”
“这个不可说,是只对于我,还是对于所有人?”
“所有。”
楚思远轻笑了一声,提衣起身:“多谢坊主解惑,告辞。”
他走出蒹葭坊,步履沉缓,也没去管陈涵,牵了马自己沿街慢慢地走。
不止。
她不止是想去找于霆。她是想逃。
对于在外作战的大将,扣留家属很常见。
楚思远一直低头走,眼前偶尔有些恍惚。
思绪杂且沉,但是上一代已遥远,他们的动机和选择都已模糊,已成一团拨不开的雾。
至为清楚的,是现下,是身边人。
今天……她在桌前把她的脆弱和疲惫都暴露给了他。他清楚她原本不需要这样违心,这样疲倦。
四位皇子,四方争储,她是想……做自己的后背,也做前锋。
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她:我并不是皇帝的血脉,你不必为一个外姓者奔波。
他来到这里,是一个不知名的玩笑。皇帝让她千里下江南,带回一个旧臣的儿子,固执认为私生子。他不明白,也不敢明白。
他走了很久,等到了皇宫门口,看着那朱瓦顿住了。这里不是他的所归,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清楚。
只是那时,她始终握着他的手。
不归打着伞出宫门,一眼看见了站在前面出神的楚思远。
她略有责备地瞪他:“一趟中饭,怎么吃了这样久?”
不归迎着他怔忡的目光来到他面前,因身高劣势不得已抬高了手,才把他纳入伞下的阴蔽。
“午间没有休息,还随我去前朝吗?若是累了,回家去歇歇吧。”
楚思远的眼睛红了。
不归扬眉:“怎么了?遇上什么添堵的事了?”
我们可不可以抛却他们加以的束缚?
一旁的近侍小声提醒不归:“殿下,时辰快到了。”
不归点头,收了伞准备离开:“罢了。鱼儿,你下午不必受累,回广梧和小雨看好家。待我回来,务必和我说说你的烦恼事。”
不归转身要上马车,手臂被他拉住了。
“阿姐,我……”楚思远眨眼,扬起唇勾勒了一个笑:“我同你一起。” 各部筹划了许久,过月半,祭天大典开了幕。
法坛占地与皇宫无几,内有五殿八院十六宫,郁木葱林,恢宏庄严。祭天大典需耗时九天,期间祭自然八力、皇天后土,以及祀祖、阅兵,十分繁琐浩大。
宗帝携宫中后妃子女提前三日到法坛的斋戒宫入住,皇室中人需斋戒三日,三日后百官赶往法坛,三拜九叩,同祭天地皇祖。
祭天大典极其浩大,以冯太师、刘宰相牵头,六部执行,筹备了几乎一年有余。而任参知的公主享有陛下特令,同样跟紧了大典工程的始末。
在这之中,不归与宰相意见较一致,共事期间多拍和,但太师有执拗之处,宰相也拗不过。
操办大典的大部头在礼、户、工三部,礼部有刘采仲,户部有姚尚书,工部也有自己人,宰相与不归殚精了一年,自认已无大纰漏。
只是户部偷工减料、敛财刮脂的勾当让他们不满和警惕。不归敲打了以姚户部为首的一众人等,警惕此事被对头攫为把柄。
这等包庇自己人、收拾烂摊的违心事惹人十分光火。不归心里憋着气,憋得嘴里生了个泡,不得已只好忌口鱼肉,每顿都只能戒鱼,一到饭桌就一脸生无可恋的四大皆空,看得楚思远既心疼又好笑。
开景二十年秋,十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起。
第一天,宗帝立于祭天台的天心石上发言,帝声回响久远,群臣跪叩听诵。第二天,皇室与群臣开始冗长繁琐的祭礼。
法坛内需祭拜处近百,君与臣分批,主次分开,人多而礼严,按照礼部拟化名单严格进行,几无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