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士呆了一下,郁王确实悄悄叮嘱过他们,可那不是“悄悄”来着的么?
“将军有跟您说?”
她一猜即着,还煞有其事地点头:“自然。”
一根筋的军士们踟蹰不得,她拢袖低声:“楚思远麾下将士听命。”
领头的反应过来,立即屈膝行礼:“末将听令!”
“留下四名兵士值驿站足矣,其他的即时到城门助守,不得有半分耽误。”
“殿下——”
“这里是后方,你们的首要任务是防漏网之鱼,而不是搁置兵力,明白么?”
那将士低头,想来想去还是点了头:“末将明白了。”
不归去到隔壁的客房里,摊开书桌,展开纸笔:“夫子,劳烦你帮我磨些墨。”
袁媛便在一边磨,又劝道:“殿下,夜深了,琐事不如留到明日。”
她铺着信纸轻笑:“我处理完便好。”
袁媛只好低头磨,没一会看见一张递到眼前来的信笺,上写大楚婚约誓词。
“我曾说过要讨一杯你们的喜酒,恐来日远走赶不上,如今先写一封奉上祝福。”不归放到她手边,“祝夫子与李大哥年岁无恙,良缘永结。”
袁媛的眼泪顷刻间溢出,连忙偏过头,那泪掉进了墨水里。
不归沾着这带了泪的墨,开始写第二封。
“致吾之萱堂——”
薛茹出宫后随慧妃楚乐去了亲王府,一是为传递消息,二是因心中有愧,思量有袁媛在,便愧以不来。
不归伏桌上细细落笔,知道说不尽数十年心,如今只能尽力寄情于纸上,竭力书感激与劝慰。
在她心里,茹姨永远是不可替代的母亲。
“敬扣福安,女不归书之。”
笔没有停过,她一封封地写。
“虔请崇安,不归致叔公。”
“谨祝康安,不归致乐姨。”
“恭请示安,不归致暮姨。”
“妹阿沁谨启,愚姊不归。”
“弟思鸿手启,长姊亲笔。”
袁媛磨了半夜的墨,看着她一封封拟好,心中不安越来越大。
她小心旁敲侧击,不归轻笑:“夫子放心。只是国都事毕,我将与思远离去。仓促不及告别,一别今生难见,只能此时落笔致歉而已。”
她写了许多,中途熬不住,灌了一碗药提神,坚持要完成这故人别。
夜风自窗外呼啸,她写了许久,信纸晾了满桌,一张张收入信封里封好,委托袁媛来日送去。袁媛以为她终于完成这耗心神的工作,却见她转身去抱出一个长匣子,打开时,一支造工极上的箭矢静静躺着。那箭头泛着奇异的黑色,不详如她的右眼。
不归寸寸抚过那箭矢,长长的睫毛在灯烛下晃出剪影。
她抚过箭,并指按了匣底,掀开第二层暗格,从中取出了三卷黄轴与一块朱墨。
当她摊开玄卷铺在书桌上时,袁媛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空白的圣旨!
“夫子,劳烦磨朱墨。”
袁媛反应过来,惊愕地低声道:“殿下,伪造圣意是大罪!即便来日康王登基,这些圣旨也要经由宗室审核,一旦暴露……”
“嘘。”她竖食指在唇上,异瞳在烛光里斑驳。
“我三岁习字,临了他十二年的帖。”
她一遍又一遍地铺玄卷,低着头:“陛下案头,有些案牍是我代笔批,世人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袁媛一阵胆寒,最后还是低头磨开了那块朱墨。
“玉玺在宫中,贾叔一直守着。我已吩咐了罗沁,待那印章在这旨上盖入一个烙印,假比真还要真。”不归提笔,缓缓蘸饱鲜红的墨,腹稿打好,站起身来撑在书桌上,落笔瞬间神色气势皆变。
冷而强硬,说一不二。
三封圣旨皆拟好,一气呵成,无一字纰漏。任是宗帝楚照白来,恐怕也分不出字迹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