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听了也只是蹙眉叹气:“我们已经几次加大了止痛酊的用量……但是这个药是有上限额的,而且用多了会越来越有耐药性……再这样下去……”
后面的话,医生没再说下去。
但是魏秘书也已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视线落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短短半个月,他几乎已经瘦得像是一棵枯树的树干了。
犹如枯枝一般的手指伸在外面,液体不断地像是续命之水一样流淌进他身体里,却也只能是堪堪延缓他离去的时间。
顾引川站定在病床的床尾,视线落在老人身上,眼底幽深,说不出的晦暗不明。
房间静默了片刻,顾老爷子夹着心电仪的手指颤了颤,似乎是指向顾引川的位置。
他的视线定格在顾引川身上不懂,隔了隔,干涸的唇再次翕动了一下,终于发出了一点气声。
“小……川……”
隔了很远的距离,魏秘书还是听到了。她抬起无名指扫了一下眼尾,很快恢复了冷静,疏散一屋子的医生:“不好意思,秦医生,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顾引川和徐鹤,还有魏秘书。
徐鹤看了一眼,小声地自身后提醒顾引川:“引川。”
他示意一眼床上的顾老爷子。
顾引川如梦初醒,终于回过神来。
顿了顿,他抬脚,走到没有仪器的那一侧,拖了陪护椅过去,坐在了老爷子床边。
距离上次顾老爷子亲口叫他“小川”,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
小的时候,顾引川对这个爷爷又尊敬又害怕。
总有一种疏离感。
父母总是带着他游山玩水亲近大自然,教他书法、写生画画,给他讲童话故事,把他的童年塞得饱满且无忧无虑。
但是每次他说爷爷有点凶他害怕的时候,父亲都总是会把他拉到一边认真严肃地教育他,正是因为爷爷这样才能管好公司,才能带给他们这样好的生活和未来,爷爷为他们遮风挡雨惯了,所以才凶。
顾父那时候总说,自己已经让爷爷失望了,他不能再说这种话让爷爷伤心了。
想来,这竟也是很遥远的回忆了。
也只是回忆了。
“嗯,”顾引川低沉地应了一声,让魏秘书的眼底都有了诧异和欣慰,“我在。”
顾老爷子的瞳孔也猛地震缩一下,苍老褶皱的眼眶里,缓缓地积蓄起了泪水,好像让他恢复了些清明。
他却只沉沉的叹了口气,缓缓地伸出了没有夹心电图仪的手,却因为没有力气,只堪堪动挪了挪位置。
顾引川视线落在他干瘦的手指上,没有动。
魏秘书有些焦急地在床头小声催促他:“小川……”
有那么几秒,世界像静止了一样。
终于,顾引川眼底的神色沉了沉,伸出手,停顿一瞬,握住了老爷子的手。
魏秘书瞬间抬手遮住有些反酸的鼻尖,低下了头。
顾老爷子插着呼吸管,说话一字一顿,多数还是虚弱的气声,格外困难。
“小……川……是……爷爷,对不起……你……”
他竟是这样的虚弱。
曾经叱咤商界30年,在无虞市屹立不倒的商业传奇,一朝躺在这里,像是在地平线跃动的夕阳,再不舍也终究会陨落,徒留无奈和感慨。
顾引川没有回答。
顾老爷子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和回忆里边,艰难却忍不住一直想对顾引川说的那许多话。
“我最近……总、总梦到你爸爸……他连爸都不肯叫我了……怪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我梦到他出事那天……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没、怪他……”
顾老说到这里,再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抓着顾引川的手也在颤抖,却完全使不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