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孙茹还是孟家和,他们不过是喜欢做外界那许多人口中培养天才的父母。
容徽是用了好多年,才想明白这一切。
或许在他们心里,他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多可笑。
当他不再渴盼亲情,他们在他心里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容徽十五岁那年,孙茹终于生下来一个男婴。
孟家和激动得一宿没睡,连夜翻着字典犹豫再三,终于给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取名——孟清野。
从那一天起,容徽在他们眼里,就更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容徽想要离开这里,十七岁这一年,他就做了决定。
可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去做,那天他从围棋馆回来,打开门时就看见了他的养父母已经倒在一片殷红的血色里。
年仅两岁的孟清野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衣服和稚嫩的面容上都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正在一声声地大哭。
“哥哥,哥哥……”
在看见站在门口的容徽时,年幼的孟清野朝他伸手,含糊不清地叫他“哥哥”。
容徽自始至终站在那儿,静待着那两个人的血液冰凉,体温冷透。
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门框,挪不动一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在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仿佛就在那一刻应声断裂。
与孙茹长相相似的那个老人指着他叱骂的声音,周遭所有人来来去去的声音,都成了令他片刻都无法忍受的噪音。
这个世界在容徽十七岁这一年,就将他所有对生的期望消磨殆尽。
他开始自我厌弃,更讨厌这个世界。
那许多压在内心里经年未解的负面情绪一朝决堤,将他整个人裹挟淹没,不留一丝缝隙。
活着,是一件多无趣的事情。
他的内心早已在孙茹对他年深日久的打骂斥责声,甚至是他们对他几近严苛的要求下,渐渐紧闭,再透不进一点光来。
容徽眼前摆着一把刀。
刀刃极薄,却尤其锋利,凛冽含光。
当他握住刀柄,刀刃上映照出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寡冷阴郁,没有温度。
手腕的皮肤被刀刃毫不留情地深深割破,划出一道深刻的血痕,鲜血汹涌流淌出来,那样刺眼的红色落在他的眼睛里,却反而令他眼底多了几分快慰。
血液在地板上绽开一簇又一簇的血花,刀尖上也坠下来一两滴血珠。
他指节微松,那把刀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他该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溺死在那种折磨心肺的窒息感里。
当桑枝匆匆跑来时,正见那只狸花猫也飞快地跑上楼来,爪子抓在门上,不停地发出喵喵喵的叫声。
她掏钥匙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抖,她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开了门,跑进去时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可当她的目光停在沙发那边的地板上,一寸寸的血迹蜿蜒着,一直蔓延去了洗手间里。
狸花猫最先跑进去,叫声陡然尖锐急促。
桑枝跑过去时,却定在了门口,一双眼睛瞪大,她不由惊叫一声,浑身都在颤抖。
少年安静地躺在落满灰尘的浴缸里。
他的右手就打在浴缸的边缘,一道深可见骨,血肉外翻的伤口就在他的手腕,殷红的鲜血仍在从伤口里不断流淌出来,染着浴缸的边缘,一滴滴落下。
他闭着眼睛,一张面庞惨白如纸,却是眼眉舒展,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容徽!”
桑枝的腿已经软了,她挪动步子的时候,双膝就跪在了地上,她趴在浴缸边缘,去推他的肩膀,眼眶里已经有泪水不自觉地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容徽你醒醒!容徽……”
她扶着他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唤他。
容徽陷在黑暗里,当他一步步地往更深的深渊里走去的时候,却在朦胧间仿佛听见了有人在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