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拿过一块窝头,却并不吃,青白的手指狠狠的捏着,碎屑自指缝不住掉落。
她面上一阵扭曲,厉声道:“我也不在乎什么有柴烧没柴烧了,只要能除了那对贱人,便就心满意足了。”
容桂忙道:“主子放心,一切都打点好了的。”
钱氏憎恨苏若华,更憎恨恭懿太妃,若不是这两人,她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甚而如今连钱家都不认她了,将她自族谱中删掉!
她钱氏就是下地狱,也要拖着这两个人一起去!
屋外暴雨倾盆,却有几人冒雨前来。
李忠踏入屋中,瞪视着这对主仆,喝道:“皇上有旨,冷宫钱氏,赐自尽!” 这主仆二人顿时大惊失色。
钱氏脸色煞白, 却兀自镇定,冷淡说道:“李公公,嫔妾所犯何罪?皇上为何会突然下旨赐死嫔妾?”
李忠冷笑道:“钱氏, 你做了什么事, 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么?你指使宫女夏荷,调配伤胎香料, 意图谋害贤妃娘娘的事, 已经案发了。你做下这样大逆不道之事,还心存侥幸么?!皇上还是看在你这些年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算有些苦劳的份上,特特恩赐你自尽, 给你留个全尸罢了。若不然,单凭你谋害皇嗣这一条,便足以斩首示众了!”
李忠进来之时, 尚未开口,钱氏便已知晓那件事怕是败了,却兀自嘴硬道:“李忠公公所言之事, 嫔妾当真是毫不知情。那个什么宫女夏荷, 嫔妾从不识得她,她也不是嫔妾之前宫里的人。她做下什么勾当,如何就浑赖在嫔妾头上?这样胡咬一通也能作数,岂不是冤杀好人么?”
李忠听了她这话,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钱主子, 奴才之前也算受过您的关照,最后再叫您一声主子。您这是何苦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您这样聪明的人也该明白,是再没有什么转圜余地的。皇上是何等样人,这皇宫大内又是什么地方?贤妃娘娘本就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何况眼下又怀着龙胎!您以为,这事只是简简单单的谋害嫔妃么?你这是在屠戮皇上的后嗣!这是钱家将你驱逐出族谱了,不然只凭这一条罪名,是足够皇上将你钱家上下满门抄斩了!钱主子,您还是自己个儿动手吧,别让奴才们来,那可就失了体面了。”
钱氏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
窗外天空忽然打了一道闪电,将昏暗的室内照的纤毫毕现,也照在钱氏的脸上。
李忠这方惊见,钱氏原本清秀可人的脸庞,瘦削憔悴,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双眼下亦向内凹去,眼下是一片乌青阴翳。她双手平放在桌上,十根手指甚是枯瘦,仿佛隆冬的枯枝。
坐在这里的钱氏,好似一具骷髅。
钱氏嘴角轻轻向上一扯,吐出一句话来:“你信口开河,此事是那苏氏贼喊捉贼,谋害于我。我是被冤枉的,绝不就死!”
容桂早已缩在了角落之中,只怕人忽然想起她来。
今日此景,钱氏必然要死。
皇帝的旨意,谁敢抗衡?她现下,也不过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罢了。
容桂只求,李忠办过了差,别想起自己来!
她可不要陪着钱氏,一起死在这儿!
钱氏将背脊挺的笔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仿佛都紧绷着。
李忠看着她这副样子,喟叹了一声,说道:“钱主子,您若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奴才们无礼了。奴才办了差,还要紧赶着回去向皇上交旨。再说,您上了路,这贤妃娘娘才能安心养胎。”言罢,他便向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吩咐道:“送钱主子上路吧。”
钱氏听闻“贤妃娘娘”四字,脸上忽然一阵激动,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几个太监,厉声高叫道:“我是被冤枉的,苏氏这个贱人诬陷于我!我不死,我不能死,我要见皇上!”
喊叫了几声,她忽然起身,向屋外跑去。
门外看守的侍卫抬手挡住了她的去路,钱氏步履微微迟缓,便被那几个小太监按在了地上。
钱氏两手向空中挥舞着,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