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怒号着刮在钟意的脸上,这个冬天太冷了,冷到她连心脏都开始蜷缩。
钟连海乘坐私人飞机回国,虽不是百分百,但比乘坐客机被警方抓住的可能性总是要低一些。世界上没有完全一百分肯定的事情,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等他回国的一天半里,钟意一直待在海边别墅。
气候转冷,施工队却比夏天还要热火朝天,钟意离开S市两个月回来,房子已经完全落成了。
心心念念的地暖和灌溉系统都施工完毕,二楼楼梯转角处的大提琴书柜稳当又轻盈地立着,上面可以装很多书,还可以躺两个人。
她把所有细节全部验收完毕,向所有工人表示感激,邀请他们留下来在院子里一起吃晚饭。
“嗐,钟老板的心意大伙儿领了,吃饭就不必了,大老爷们一喝多就闹事儿,”领头的管事明面婉拒再加暗示,“再则大家都急着把工钱结了好回老家过年呢,打工不容易啊,挣点钱到了春运还得倒贴黄牛......”
钟意恍然,她以为自己很懂人情世故,原来还是欠缺一份设身处地的真诚。她还是不够成熟。
她当即给施工队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工资。包工头欢喜离去,钟意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快要过年了啊。
钟意在冬日稀薄澄澈的晨光里踏入碧海的大门。公司门面依旧整洁华丽,股市开盘前,任谁也看不出它光鲜外表下爬满的虱子。
钟意也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在碧海上班打卡。
钟连海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的沙发转椅上。门被推开,他的背影转过来,与钟意四目相对。
“来了。”他很温和地喊她坐下,叫秘书去泡两杯咖啡,其中那杯摩卡要加两块方糖。
咖啡很快端上来,钟意在钟连海对面坐下,很沉默地看着他。
钟连海穿了一套浅色的西装,发型领带一丝不苟,看起来很年轻。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双眼越过空气直视着钟意。
“说说吧,你都在国外干了些什么。”咖啡的热气升起来,钟意看着那两块方糖渐渐融化,声音像掺了沙砾一样嘶哑,“这些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很抱歉。”
“我不想听你道歉,我要知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去向外公下跪认错,去向警方自首吧。钟意在心里无声地喊。
“打算送你出国。”
钟意抖着肩,把眼泪抖进咖啡里,溅起几颗小小的焦黄色的水花,她反问钟连海:“你凭什么让我出国?”
钟连海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愧疚,后悔,怀念,仿佛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把她的模样刻下来永远记在脑海里。他第一次这样勉强自己笑,说:“兜兜,我不想连累你。”
钟意不停地摇头,她求他:“爸爸,你不要道歉,你不要觉得连累我,你去自首好不好?我和外公都会等你的......”
钟连海的笑容明亮了一点,点头:“好。”
钟意跟着他点头,跟着他笑,洗钱要怎么判刑,几个亿应该不是很多吧,那么多大贪官都判得很轻呢,更何况他是自首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很称职的父亲。
“快过年了,给你定做了一套新衣服,趁着我今天上班,你去店里取过来我看看,好不好看。”
每年到了她过生日的时候,钟连海都会为她订制一件礼服裙。但是她的生日在夏天,钟连海去自首的话,今年夏天就见不到了。
钟意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这就去,你等我回来,你给我拍照。”
钟连海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钟意第一次用这么少的时间逛商场,或许根本不能叫逛商场,她只是去到商场六楼,拿了衣服穿上,连镜子都没有照就又从商场出来了。
车开得很快,每遇到一个红灯她就紧握着方向盘咬牙切齿,该死,为什么六十秒钟这么长。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血液发烫,仿佛某种灾难来临时的应急反应,开始出很多汗,汗液被柔软的羊毛捂着,贴在身上像绳索一样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