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只拘谨地打下一句:早上好。
牧鸿舟不知道钟意所在的国家处于哪个时区,她那边可能是除了早晨八点以外的任意时间。
他拿不准,犹豫再三,在底部弹出的时间框内选择了八小时后定时发送。
一天之中能够称之为早上的时间范围在六点至九点,他的命中概率只有可怜的八分之一,而钟意能打开这封邮件的概率更是未知。
但是当他看见屏幕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时,心头一捧血再度沸腾。
最起码他的消息还能发出,最起码他们还有一线通道。
即使只是一根极细的单箭头,也成了牧鸿舟的吊命蛛丝。
他蹲在旷野的密林里,孤独地坚持一场看不到天亮的盲狙。
登机提示响起,牧鸿舟合上电脑,踏着朝阳缓步离开。
【早上好。】
一封简短的中文邮件在大段英文信函中格外突兀,却又理所当然地列在那里,钟意每天早上查看邮箱时都会收到,不知不觉已经持续了三年。
还记得收到第一封早上好的邮件那天,当时她切熏肉的餐刀略一停顿,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在外语环境中说母语的感觉很微妙,有点令人羞耻的兴奋。短暂的奇异感过去后她的视线移向发现人信息,对方的邮箱名字是一堆乱码,她只能从文字内容和@后面的邮箱运营公司推断这人来自国内。
钟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陆渐屿在搞鬼。
她给他发过去一个问号,对面过了一会儿回过来一堆感叹号,上蹿下跳地要来找她。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疯癫白痴味迅速让钟意把陆渐屿的可能性降低至零。
像他这种隔天一打鸣三天一开屏的花孔雀,怎么会发这种闷骚的邮件。她想太多了。
钟意没有回复,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进一步动作或者主动放弃。但是他真的既无聊又坚持,每天早晨八点发来一句“早上好”,若不是偶尔会加上一两句人话,等于一个没有感情的报时机器人。
提早下班,抽空吃了根冰淇淋,排了很久的队。
新客户很难搞,今天又喝多了。
马上要离开这座城市,今天最后一次去那里看日出。
今年半个月的休假还没用,因为想不到该去哪。
......
说人话的频率不高,每次也就寥寥几句点到为止,像写日记给家长看,既想表现自己又怕适得其反似的小心翼翼。
钟意被自己的臆想取悦到了。其实她无意于探究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只是在母语缺失的环境里,偶尔蹿出来的几句中文流水账也能让人感觉到故乡的温热。
她推测这个人应该是个搞科研或者做生意的男人,并且业绩相当不错。
当然也有可能做金融或者银行,但是这两个行业比较看脸吃人脉,而他必然是那种长得丑因而沉默寡言的理工直男,爬山没人陪,被网红冰淇淋店坑了一次又一次,情商堪忧,脑子也不大好使。
钟意对号入座一番,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大概是某个没有姓名的追求者。不敢向她表白,她走了反倒发起邮箱来。
对于以前的追求者,钟意大多都记不住,草包公子哥在她眼里是自动净化过滤的,陆渐屿那种花心大萝卜也不行。能记住的要么长得特别帅,要么长得特别丑。
特别帅的只有一个,特别丑的自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冒昧打扰。
钟意的邮箱就写在她以前的名片上,很多人都知道,其中不乏众多追求者。
这些追求者在她如日中天时前仆后继,在她家道中落时退散大半,随后她注销一切社交账号,国内能联系上她的人寥寥无几。
名片上其他联系方式都已经失效,但邮箱她还在用,然而那群花心公子哥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发邮箱这种类似飞鸽传书漂流瓶的老套手段追女生。
他们没有这份闲心,哪怕对之前正风光的钟家千金也没有这份连续三年一天不落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