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的存在对于贺绯来说,就是一片白墙上落下的一只蚊子,“啪”的一下拍死了,留了一点血迹,怎么都擦不掉。
褚昭今天的话比平时要多,也不知哪儿来的聊天的兴致,忽然又说:“我听说你送过纪淳几幅画。”
许游抬眼:“嗯。”
褚昭问:“那他送过你什么?”
许游想了一下,说:“第一次我送他画,他送了我游戏机,第二次,是手机,第三次,是我生日,他送了我一对珍珠耳钉。”
褚昭一声轻笑,透着讥诮。
许游又一次皱眉:“你笑什么?”
褚昭的眼睛从镜头后露出来,透着淡淡的恶意:“游戏机、手机、耳钉,都是有价的。你送的是心意,他送的是商品。”
许游飞快的说:“可他不会画画。”
褚昭却好似没听到:“这些东西不用他自己用心、动手,想买就有。哦,送你的手机,还是纪淳过生日的时候,别人送他的,他不用,随手就给了你,连买都省了。”
许游脸色一变,眼里透着愤怒,脱口而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褚昭笑了,快门声飞快地响起。
如果说刚才许游还不知道他的话为什么变多了,而且充满了挑衅,这会儿也应该琢磨过味儿了。
许游问:“你是故意激怒我,要拍我生气的脸?”
褚昭十分撩骚,且半真半假的吐出一句:“你生气的脸,很有生气。”
可这一次,许游却没有生气,她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放下刮刀,挪开画架,直接起身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我能看看么?”
褚昭抬起眼皮,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让茶几空出一块。
许游没犹豫,直接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相机。
她低垂着头,一张一张翻看着,看的很仔细,很认真。
有惊讶,也有惊喜。
既熟悉,又陌生。
许游忽然明白了齐羽臻的话:“从镜子里看到的你,和别人镜头下的你,是很不一样的。”
许游快速看着,低声吐出三个字:“这是我。”
褚昭翘着二郎腿,摸出烟,点燃吸了口,没应。
有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屋里安静的不像话。
许游就一直在看照片,看着自己,陌生的她,生动的她,鲜活的她,看着齐羽臻所说的,她身上那股劲儿。
生平第一次,她重新认识了自己。
那股劲儿,无论她照镜子一万次,也不会发现。
半晌,许游喃喃道:“摄影真是神奇。”
褚昭吐出一口烟,肘部架在膝盖上:“寒假有空来棚里,随便你玩,不懂就问。”
许游笑了笑,仍在看照片:“说起来,我好久没过去了,手真有点痒。”
褚昭垂下眉眼,落在她的手上:“趁着有感觉,赶紧练,过了就没了。”
许游:“嗯。”
隔了几秒,褚昭突然冒出一句:“其实摄影不神奇。”
许游抬眼,看向他。
褚昭看着她的画架,淡淡道:“摄影最多只是记录,摄影师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美学标准,后期做修整,被拍的人事物是什么样,拍出来就是什么样,摄影师最多就是帮它美化。镜头是有欺骗性的,也狭隘,你在镜头里看到的风景古刹,暮色古钟,等你真的去了,就只能看到满坑满谷的人头。不像画画,画画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落到画纸上,看客才知道。”
一个是发现,一个是创造。
褚昭难得说这么多话,而且他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好像被什么吸引了目光。
许游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她挪开画架时,画架朝这边倾斜了一个角度,令他看到了那幅没有完成的发泄之作。
那画纸上根本没有人物,只有一个空洞的镜头,被一双手拿着,手的四周是混沌的尚未勾勒好的色块,有些抽象,有些扭曲,肆意发泄着情绪,也不知道将来会呈现出什么,很值得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