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陆炳辰,站在他身后,在那个遥远的、不起眼的让他从没注意过的角落,专注地看着他一点一滴的变化,然后转身离开,回到这间仿佛时光都不再流动的屋子,一笔一笔,画下他如今灿烂美好,但已经不再有他参与进去的人生。
一滴泪打在阮奕的手背上。
他手一颤,随手翻开了一页。
这一页没有画,只有一行墨黑的字:“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
可不哀与?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阮奕转过身。
他和陆炳辰四目相对。
那瞬间,无数汹涌难言的情感像凭空长出了爪子,狠狠扼住他们两个人的喉咙。灯光下,两双眼都仿佛水光闪烁。陆炳辰一步一步走过来,好像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平生的力气,呼吸都在颤抖。
他抓住阮奕,泪水涌出来。
阮奕猛地把他推开。
他的胸膛重重起伏:“你哭什么?当初被车撞那一下,不是你自己设计好的吗?不是你说要把欠我的都还给我吗?连是死是活都不让我知道,就彻底消失的不是你吗?”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自己看着陆炳辰在血泊里闭上眼的惊恐和万念俱灰,而从那之后陆炳辰就消失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陆炳辰是死了还是活着。直到他脑子清醒下来,仔细把事情从头到尾顺下来,一字一句地分析。才想起来,当时陆炳辰刚出事,蒋见遥出现了,把他带到酒店里。
那时候为了安慰他,蒋见遥说了句:“辰哥不会有事的。”
但陆炳辰当时还躺在手术室里,按说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就算是想安慰他,也不会用这么保证确定的口气。
除非这一切都是陆炳辰事先设计好的。
阮奕怒得心如刀绞,扬手狠狠扇了陆炳辰一巴掌:“你他妈混账!”
陆炳辰哑声道:“阮奕,你说过,上辈子你跟我在一起是赌了一把。现在你不想赌了,没关系,我来赌,我愿意用命去赌我们俩之间还有机会。”
他泪如雨下,像个受尽苦楚的孩子,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哽咽着追问:“我赌赢了吗?”
阮奕的拳头死死地捏紧。他隔着泪意,盯着陆炳辰血红一片的双眸,终于松开手,狠狠把陆炳辰的脑袋压了下来。在陆炳辰靠上来的一瞬间,他的肩膀就湿透了。
那一滴滴的泪水好像砸进了他心里。
阮奕轻轻拍着他的背,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他轻声说:“你啊……” 过了一会儿, 阮奕放开手,想伸手拿两张纸巾。
但是陆炳辰还紧紧地箍着他,用着仿佛要把自己跟他揉在一起的力道, 一丝不松。甚至察觉到他想放手, 还本能地加了劲。
阮奕只好托起他的下巴,拽了两张纸给他擦眼泪:“好了,别哭了。”
陆炳辰含着泪,忽然俯下.身,疯狂地吻住他。
阮奕怔了怔,慢慢张开嘴。
陆炳辰顿了一下,然后, 就像所有的理智都在那一瞬间焚烧殆尽, 他一手拍灭顶灯,另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 在骤然的黑暗里忽然把阮奕半抱起来, 紧紧压进怀里。
他抱得那么紧, 几乎像是要束进他的灵魂。
急促的呼吸,滚烫的眼泪, 颤抖的嘴唇, 甚至皮肤下狂乱跳动的血管,所有这一切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像奔涌的岩浆, 吞没了阮奕每一寸的感官。
被陆炳辰压倒在床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拳,抵在陆炳辰的肩头。
但是,一滴又一滴泪水从陆炳辰的睫毛滚落在他的脸上。那种无法形容的悲伤,彷徨, 失魂落魄和剜心刻骨,好像都顺着这一滴滴的液体渗进了他的体内。那瞬间,过去的几千个日日夜夜在他心里掀起翻天覆地的风浪,冰山厚土都碾碎成渣,那些被他层层掩埋的感情忽然像山洪一样奔流而出。
他望着陆炳辰,恍然就想起了,他曾经多么深地爱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