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云也没想到,婚姻嫁娶的事竟如此复杂。她也知道,赵羡词心里还记挂着南省的生意,在这里蹉跎这么久,还要独自一人被扔在这里——说不委屈是假的。
赵羡词能为她忍下许多事,但也有赵羡词始终不敢正面面对的事。
虽说嫁娶是两个人的事,但这桩将成未成的婚事里,秦家包办了一切,说是嫁女儿,实际上倒不如说是迎赵康过门更合适。换句话说,既然赵羡词是要入赘的,那么就等同于是秦牧云要娶她。但秦家势力在前,赵羡词在这里更像一个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秦家不大在意,秦牧云却不能不在意。
尤其现在,她爹还有意悔婚的情况下。 秦牧云又满斟一杯,还未送到嘴边, 却被赵羡词拦住。
“不要再喝了。”赵羡词握住她手腕, 沉沉一声叹, “云儿, 说实话,我很是怕吃苦头。但, 若是不得已,我也能忍受。只是,我不忍心让你跟着我受苦……”
赵羡词声音越发低下去,“心里……过不去。”
秦牧云了解她, 她又岂是对秦牧云一无所知?秦小姐几番神色变换和欲言又止, 赵羡词都看在眼里。只是, 许多事,她不爱说。
言语在现实面前, 总是很无力的。
可眼下,似乎除了用语言表达,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牧云目光深深,凝望着她不语。
赵羡词取下她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沉吟片刻, 才微红着脸说,“我对你的在意,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这句话声音不高,低低的,像是赵羡词的自言自语, 却让秦牧云听得心头猛地一跳——她的赵姐姐,在感情上向来是个内敛的,寥寥几次表白心迹,都是在不太愉快的情况下,都有点突然。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握住秦牧云的手,郑重道,“也许,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毕竟,在赵羡词看来,这辈子她和秦牧云相处的时间并不久,没有上辈子那种朝夕相伴心灵相通的默契。
这辈子,好似一切都很匆忙,赵羡词甚至每每想起秦牧云的表白,都觉得很恍惚,她并不是很能相信秦牧云对她的感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自来被圈养在周府那样的大门大户里,除了一个周雪津以外,几乎不见外男,甚至连女子都没见过几个——赵羡词总觉得,在秦牧云情窦初开的年纪,出现一个女扮男装的自己,会扰乱了秦小姐对人事的判断,甚至会导致秦牧云对她自己的误判。
不该。赵羡词不想让秦牧云这样稀里糊涂的草率决定一生,不然,以她两世加起来近四十岁的阅历,赵小姐会有一种诱骗秦牧云的罪恶感。
坦白说,若非秦牧云步步相逼,赵羡词根本就不会往儿女私情这方面想。
在此之前的赵小姐,每天心里都只有钱。
但毕竟,赵小姐现在年轻的躯体里藏着的是一个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灵魂,面对天生丽质的秦小姐,再加上秦牧云百般逼近,她还是情不自禁了。
好在,现在顶多也就是拉拉小手,连亲吻的次数都一只手数的过来。
赵羡词沉吟着,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秦牧云不误会自己又有抛下她的意思?有时候,赵羡词会觉得,秦牧云太过天真,书读多了,事接触少了,会对感情有一种过于高洁的要求。但高洁这种事,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到达的高度。
秦牧云的心思,她都能理解。赵羡词有心呵护她对感情纯洁到近乎神圣的要求,可心里又万分不安。因为赵羡词深知,自己达不到秦牧云的要求,甚至,这世上,可能没有人能达到秦牧云心目中的那种纯洁无瑕。如果自己一味维护,那么,秦牧云只会对她不断失望。
赵羡词……害怕面对秦牧云的失望。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
不是不懂秦牧云的忧思,但对这种事,承诺是最没意思的。唯有身临其境时的实际行动,才是对秦牧云的最好回答,况且赵羡词又确实不想让秦牧云受苦。
秦牧云并不能明白她这些心思。虽然秦小姐也是死了重来一回,但归根结底,她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高门大院。纵然她因豪绅之家家大业大,能见识不少令人作呕的事,但她终究是隔岸观火,看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经历的教训来得深刻。上辈子,她离世时不过十六七,到而今,不过是近十六,虽说加起来三十多岁,可是年龄不等于阅历,她不过是从禁锢在周府变成了困在秦家,秦小姐对感情一事,终究还是理想大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