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过去,他眉间温柔未散,还在耐心地等待她。
就好像这六年来从未变过。
扶梯升到地面,他恰好转过头,二人在夏夜的凉风中对视。
他寒潭般的眼眸攫住她,倒映她明艳的脸庞。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又或者,是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说。
扶梯后面有人要下来,周熙昂余光注意到,赶忙用空闲那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心里头浮现些许歉意。
“谢谢。”她小声说。
周熙昂把手臂上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吧。”
这外套是她的。只要外面天气变凉,他出门就会随手为她拿一件外套或围巾,这是他以前就有的习惯。
她默默接过,静置了快两个小时的草莓乳酪在手里已经化了,她把它递给他,说:“帮我拿一下。”
他伸手去接。
她穿上外套,顿时暖和了不少,安城已经入秋,大部分时间还是热的,晚上温度相对也会降一点。
她摊掌:“把奶茶给我吧。”
“不用。”他向前一步,把伞撑开举过头顶,另只手握着她的奶茶,“我帮你。”
他是怕她手会冷。
她没再坚持,小步跟上去,随他一同走入雨幕。
雨点浇在黑伞上,稀里哗啦,二人在伞下挨得近,时不时擦着对方肩膀,每撞一次,方曼姿的心就乱一下,于是,她在广场与马路的交汇处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风里有雨水的腥味。
混着一点建筑的工业味道,是大城市独有的冰冷。
伞柄横在他们二人中间,还有他撑伞的手。
方曼姿的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移开,一点点,落到他的脸上。
她的视线比她的手还柔,从他修竹般的眉开始描摹,移到他山脊般的鼻梁处,向下,是棱角分明的唇。
她别开视线,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她回眸,他抬眼,二人视线交汇,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
最后,是周熙昂先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可是我觉得,”她喉咙涩了一下,“我都没有关心过你什么。”
她骄纵自我,习惯了当世界中心,在这场恋爱中,很多时候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发现他对沈修远过多的关注问询,或者发现他的家庭,发现沈夫人对他的欺辱刁难,也许他就可以减少很多伤害。
“是我不该迁怒你。”他望着她的脸,这双眼眸中的澄澈纯净一如当年,“我不该不喝你喂我的奶昔,不该那样跟你分手,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更不应该——”
他顿了顿。
“更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没有把你送回家。”
“我应该回去找你的。”
他亲耳从她口中听到那样的话以后,自卑,羞辱,愤怒,那些一直积压着的情绪翻涌上来,像是凭空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他脸上。
如果连她也认为他是那样的人,那么对她来说,他又算什么?
一时的心血来潮?新鲜感作祟的玩物?
一旦她的新鲜感过去,他还是会成为被抛下的那一个,变成一个不值钱的垃圾,扔掉也不可惜。
她早晚都会抛下他。
既然这样,他便用一个更极端的方式,让她永远恨他,永远记住他,永远都忘不掉他。
爱不能长久,他总要想办法永远驻在她心里。
他知道这样做并不光彩,可对他来说,连存在都不光彩,又有什么是光彩的?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能够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出这些未尽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