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真心实意的相信,那一个瞬间,为了家族利益,霍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割舍自己这个棋子。
最后一个录音,好像来自几个月以前。霍容的声音明显带着孱弱疲惫,他说话说得很慢,很吃力,一字一句却像是尖刀,笔直的扎进了季星辰的心里——
“孩子只是意外。我从未对她动过真情。等一切风平浪静,我会完成几十年前定下的婚约。”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季星辰自我催眠努力遗忘、刻意疏漏的一切,被利爪血淋淋的撕开了伪装,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独自陪着腹中胎儿成长的每一天,季星辰都会用成千上万个理由来搪塞霍容缺席的理由,她甚至用上了霍青城当时的措辞。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他们把真爱小心呵护珍藏,把不爱的搁置在身边曝光于众。
她以为霍容和她一样,义无反顾的坠入了情网。事实证明,到头来,她只是霍容从头到尾都要努力翻页的不堪。
连同她的孩子,都是霍容夹在家族之争的当口,勉为其难的权宜之计、不得不收下的残次品。
她的爱情,她的信念,他弃之如敝履,是真正的不值得。
这样的念头一旦窜出潜意识深处,就成了势不可挡的野火,把季星辰最后一点希望和能量烧的干干净净。
她认命了,也认输了。
季星辰回过头,直视着离她最近的那只鸟类巨像,在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中,自虐式的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阵痛。
血色蔓延成了她整个的世界。
她听不到门外季寒薇的哭声、男人的吼声、与其他纷乱的脚步声……她只看到一个小姑娘,悲伤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季星辰看不清孩子的脸,可是那小模样上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小女孩的声音与近一年前,季星辰下决定保住孩子的夜晚,听到的那个幻听几乎一模一样——
妈妈……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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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痛在生死之间纠葛着她的每一粒神经,大出血掏空了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底子。
季星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吊着一口气,任由自己被医护们从一个机器运送到另一个机器里。
她是恼怒的。那些机器在干扰着她,她想要放弃的决心和意志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她的身体本能的撕扯成两半,一半想要赴死,一半妄图贪生。
这样的拉锯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季星辰生理意义上虚脱了。
她感觉孩子也快放弃了。
一双温暖的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把它包裹在掌心。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指腹和掌心有明显的老茧,指间修长,掌心厚重。他有力的裹着季星辰的手,可惜低血糖带来的耳鸣让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男人低头,细细的吻着她的手指关节,从冷汗涔涔的掌心,到血液快冷却的手腕……他像是一名古老宗教的信徒,以笨拙的、满腔热血的姿态亲吻着她,试图向主宰生命的神乞怜,他在求季星辰活下来……
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季星辰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名字。
霍容。
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她还是很想生一个属于霍容的孩子。
最后的阵痛从身体里抽走,万物堕入了黑暗中好似万劫不复。只有那双手,牢牢的,忠诚的,捧着季星辰……
…………
抢救进行了三天。季星辰从休克中醒了过来,面白如纸,静静的看着被褥下已经平坦的腹部。
幻觉苏醒过来以后,霍容依然杳无音信。
生门是鬼门,她比她的孩子早一步走了出来。
那个叫诗诗的小姑娘,没来得及看母亲一眼,就被霍家的医疗队抱走,送进了早产儿恒温箱里精心照顾。
同样,出于完全强势而不容反抗的理由,没有人有义务告诉季星辰孩子被将养在哪里,现在又由谁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