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既然孟诀能毫不费力劈开袭来的魔气,就说明谢逾要么并未下死手,要么体内已经没剩下多少气力,无论出于哪种可能性,他都不可能在此杀掉他们。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谢逾在刻意惹怒他们,从而求死。
这也是他心魔最深处的愿望。
“战与不战,不是你说了算!”
立于山巅的男人厉声咆哮,右臂一挥,便有数道黑刃破风而至,尽数袭上裴寂身侧。
饶是孟诀,也在刹那间皱了眉。
谢逾不蠢,透过那场浮屠幻境,已经大致摸清他们每个人的性格与习惯。毫无疑问,在场所有人里,裴寂对他的恨意最强。
也最容易煽动。
“你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黑影如雨纷纷落,每一束都带有势如破竹之态,裴寂瞳光郁郁,拔剑将其斩去,听见陡崖上男人的声音:“你姓什么?裴?我从不记得临幸过姓裴的女人——你娘不过是解闷的玩具,你嘛,玩具都算不上,我连看上一眼都不屑。”
白晔听得青筋暴起,只想冲上前狠狠将此人暴揍一番,视线落在裴寂身侧,见到少年眼底涌动的杀意。
“孟诀师兄,”他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冒冷汗,“我们该怎么办?”
孟诀摇头:“无论裴寂如何抉择,都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插手。”
“你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对不对?”
谢逾瞥见他眼底杀气,笑得更加猖狂:“只可惜我那几年大鱼大肉、穿金戴银,不晓得你和你娘亲过的是些什么日子。”
他说着一顿,看向不远处昏迷的宁宁,眼底笑意更深:“你喜欢那个女孩?”
本在防守的少年浑身一滞。
“她如果见到你魔气缠身的模样,还会愿意接受你吗?你从我身上继承了魔族的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旁人躲着你还来不及,看看那些魔兽的尸体,她知道你如此热衷于杀戮——”
话语未尽,眼前便袭上一道黑影。
裴寂以剑抵住谢逾咽喉,嗓音低沉得可怕:“闭嘴。”
谢逾感受到席卷的杀气。
炼妖塔象征着无尽孤独与痛苦,禁锢在手脚的法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想死已经太久太久。
“你害怕了。”
男人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你害怕她的厌弃,因为这是难以逆转的事实。当她玩腻了你,就会去找到下一个更好的人,而你又怎么办?孤零零的,哪儿也去不了。”
他说罢幽幽与眼前的少年对视,等待长剑落下,一切归于沉寂。
可裴寂没动。
长剑发出低低一声,类似于呜咽的嗡鸣。
“宁宁……不会如此。”
他喉头微动,黑瞳中浓云聚散,声线很低,像是在告诉谢逾,也像是告诉自己:“她不讨厌我。她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喜欢她。
因此也愿意付出全身心地、无条件地信任她。
只要宁宁愿意对他多笑笑,裴寂愿意相信这个曾将他背弃的世界。
谢逾瞳孔一顿,脊背剧烈发抖。
计划已经全然不受他控制。
“我与你……”
裴寂冷冷看他,声线漠然得听不出起伏:“也不一样。”
一阵携了血腥气的微风拂过,掠动少年乌黑发丝,在眼底笼上云雾般的暗色。
崖顶之上,握着剑的修长身影稍稍一顿,后退一步。
锃然一声轻响。
那是长剑入鞘的声音。
“长老。”
裴寂自储物袋拿出与玄镜的通讯符,声音很淡,却异常清晰:“我与宁宁申请提前离塔。”
“等、等等!”
谢逾彻底慌了神,一把抓住他袖口:“我抛弃你们母子,让你自小受尽折辱苦难,我杀人无数,还……”
“所以周小姐才把你关进这个地方啊。”
白晔站在山下,爽得不行,把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想想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吧,白痴!”
=====
十方法会第二轮,终于在炼妖塔中落下了帷幕。
宁宁伤得格外严重,被百草堂各位长老用灵药潜心滋养,直至法会结束也尚未醒来,被放在担架送上了飞舟。
天羡子与门下一群小弟子个个心疼得厉害,郑薇绮差点哭得窒息过去,扛了剑就要去砸炼妖塔;
小白龙林浔不停掉眼泪,双眼成了两个圆滚滚的核桃。
他们一群人实在吵闹,百草堂长老被嚷得烦躁不堪,二话不说把所有人踢出飞舟的病房外,只留了最靠谱的裴寂和天羡子在里头。
也因此,当众人抽抽噎噎骂骂咧咧走到飞舟中央的时候,才察觉飞舟里人满为患,已没了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