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在这个距离内凝视过克莉斯,对身着华服的公主来说,简直有一年那么久。现在看起来,她的侧脸更好看了,比蜜泉那时候还要好。
“恕我直言,这样盯着人看可不太礼貌。”克莉斯的声音明朗又平稳,她的脸也很平静,但伊莎贝拉还是担心令她不悦,连忙垂下视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她轻声说,搁在克莉斯臂弯里的手紧了紧。“紧张吗?”克莉斯又问,“以殿下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抵达南港了,民众拥簇在她周围,人声鼎沸。”
“我应该紧张吗?我是说,听说绯娜殿下热情好客,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只要你不冒犯她狮子的威严。”
“听上去可不像是好相处的意思。”
“不,恰好相反,殿下具有一种特殊的领袖气质,就像奥罗拉殿下。”
两人携手走过窄仄的船舱,颜色深沉的黑胡桃木发出声声闷响,木墙上悬挂的油灯间或照亮克莉斯的脸。她的眼睛忽明忽暗,自有一股晦涩难明的味道。伊莎贝拉想了想,决定直接问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以诸神之名起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坦白说,就算你说绯娜殿下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好,我也丝毫不会意外。奥维利亚对于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多了。跟你讲,这些日子里,我可做好准备了,不论是人质或者客人,我都能接受。”
“不,我不是……放心好了,殿下热忱如夏,她的胸怀有如海湾。况且……”
“况且?”
克莉斯清清嗓子,板起脸来。“绯娜殿下对于隽秀的姑娘,格外宽厚。”她夸我隽秀!伊莎贝拉心里一下子打翻了一大桶蜂蜜,那股子香甜让她快要醉倒,脚步不自觉慢下来,身体几乎贴在克莉斯手臂上。
“那你呢?”
“我怎么?”
“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只是尽护卫的职责。”
“哼。”
又拿职责做盾牌了,伊莎贝拉噘起嘴。心情难得好起来,她不想破坏。
“殿下真的会喜欢我吗?她本人明明是那样美丽……我是没见过她,可如果每个人,每首歌都说她倾国倾城,想必她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还听说,绯娜殿下出生那天晚上,夏宫园林里的枫树一夜之间全红了,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我那时候还小。”克莉斯耸耸肩,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伊莎贝拉微笑,暗暗记下:英明神武的克莉斯大人不喜欢道听途说。
白亮的阳光把木楼梯照得发红,海风的味道涌进船舱,走过最后一段楼梯,她们就要告别陪伴近一月的船舱,步入洛德赛的阳光中。对于伊莎贝拉来说,这就是她最后一次经过这段胡桃木走廊。她挽紧克莉斯的手臂,心中生出不舍,但海涛声越来越近,由不得她拒绝。
阴暗狭窄的船舱在砰砰心跳声中被抛到脑后,一碧如洗的天空与蔚蓝无边的大海呈现在眼前。阳光绚烂,海风温暖,有鸟儿在头顶聒噪,须臾之后伊莎贝拉意识到那些就是海鸥,连忙手搭凉棚去看。她生在内陆,守望河的出海口在气候恶劣的风暴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她向船尾望去,透过桅杆与鼓涨的船帆,依稀可以看到碧绿如玉的伟河。他们驶过伟河入海口,正进入位于无尽海湾的洛德赛南港。一路上护送她的特别尉队士兵们排列在两侧船舷旁,他们身着黑色钢甲,手中握着六芒满月与披甲战狮旗帜,身后的海蓝披风与碧波粼粼的海湾交相呼应,双色旗帜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开阔的海面上,航船络绎不绝。伊莎贝拉看到一艘同样绘有威尔之眼的狭长战船,还有大腹便便,行动缓慢的内河货船。从黄金群岛驶来的多桅远洋帆船集中在靠近海平面的远处,从船头看过去只是一个个小斑点,与他们渐渐靠近的象牙白灯塔比起来仿若虫豸。
“那就是苏伊斯大灯塔吗?”伊莎贝拉摇晃克莉斯的胳膊,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反正甲板上都是老熟人,故作矜持给谁看呢?归家在即,克莉斯明显心情大好,耐心跟伊莎贝拉讲解。
“它有一百五十米高,由纯白大理石打造而成,整个工程耗费半个世纪,换了两代建筑师。月神苏伊斯托举的银月是十三年前新换的,以前只是一座普通的灯塔。”
伊莎贝拉轻笑:“一百五十米,可是大陆上第一高的建筑,哪个地方普通了?”
当然,工程的奇迹,依然没办法与秘法的神奇比较。现在是白天,到了晚上,秘法灯光点亮女神手中的圆月,从远处望过去,犹如第二轮银月在海平面上升起,双月之城,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