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塔矗立在浓雾中。雾气像一大团撕得粉碎的湿棉花, 将高塔掩埋,只余塔顶露在外面。那雾颜色很怪, 乳白之中透出暗红, 诺拉觉得那是光的缘故。
是时候让老古董们见识我的创造了!诺拉抬起脊背,连在背的拉杆滑到顶端, 将飞行器的翼膜张到最大。风呼呼地吹进来,飞行器带着诺拉急速攀升, 茫茫的森林化作一大条毛茸的绿毯, 雾气从地毯里长出来,看起来像是发了霉。诺拉嗖地从发霉的绿毛毯上空滑行而过, 爬升到双子塔上方,居高临下端详双塔。
真是奇怪。记忆中的第一件事物,就是这对塔,这时候看上去却完全不认得了。塔身被浓雾融化,扭曲倾斜, 双塔中间的洞彻之泉掩藏在雾色里,泉座周围代表天空,海洋,陆地的三色长明灯一盏也瞧不见。双塔静悄悄地,无人朗读,报时钟也没有动静,耳畔只能听到飞行器的翼膜颤动的声响。
正好给他们一个惊喜!诺拉拉下操纵横杆,飞行器收拢巨大的双翼,对准塔顶,俯冲而下。风变得凌厉而腥甜,倚在诺拉耳边尖啸,圆环状的塔顶迎面扑来,诺拉打开飞行器的降落架,但稍微迟了一点儿。降落架的左轮撞上白石塔顶,三角铁架发出刺耳的声响,黑胶轮胎被落地的巨大冲击力嘭地挤了出去,撞上诺拉左肩,弾进浓雾里。倾斜的降落架划出一长串火星,飞行器鹅黄的长翼耷拉下来,沿着粗糙的石质地面拖拽滑行,最后终于撞上石头护栏,静止下来。
很好,离完美的成功只差最后一步。诺拉扒下套索,将自己从飞行器上解下来,爬将出来。她弄出的动静太大,到处都是尘土,五步开外一片白茫茫。诺拉掩住口鼻,摸索着向前走去。北边应该有一架石梯,与顶楼相连。但是,北在哪儿?诺拉试图辨认方向,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雾团升得更高,将她包裹在里面,除了时浓时淡的灰白,什么也瞧不见了。
反常。这个季节,风应该吹向海洋,洛德赛及近郊刮起温热干燥的大陆风,因此不可能产生雾。诺拉翻检记忆中的气候记录,踢飞一枚石块。石块应该是刚才降落的时候从屋顶刮下来的,锐利结实。它滚过白石屋顶,落进水坑里。水?诺拉沿着石子的去路加快步子。雾气被上升的热风吹散,屋顶黑乎乎的破洞露了出来。双子神作证,这不是我干的,飞行器根本无法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诺拉走向屋顶塌陷的边缘。
密尔塔简直像被陨石击中。塌陷的屋顶比诺拉的卧室还大,石梁断裂,裸露的断面惨白如骨。诡异的风从破洞里吹出来,拨动诺拉宽大的衣袖。幻觉?刚才在天上看起来还好好的。诺拉心中疑窦丛生。她来到破洞边缘,低头俯瞰。下方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秘法的战斗,还能感受到空气中流窜的秘法波动,无名风正是因此而起。泛黄的书页被吹得到处都是,牛皮纸卷滚过大理石地板上灰黑的痕迹,被老人垂下的手挡住。他背靠墙壁坐在地板上,秃脑袋耷拉着,后脑勺那几根白毛烧焦了,残废的耳朵下面挂着一道刺眼的猩红,顺着腮帮子向下,染污他雪白的长胡子。
“喂,老头——”诺拉纵身跳下,肮脏的地板,翻飞的纸张,不知死活的老人骤然一阵扭曲,继而结出透明的硬壳。亮金的纹章镶嵌在硬壳内部,闪烁不休,接住诺拉,将她与狼藉的房间分隔开。
封锁纹章?嗯,倒比以往见过的都要复杂。诺拉尝试解开它,纹章内部数股稳定的秘法波动被她扰乱,激流一般撞在一起。巨大的能量将诺拉掀飞,悬浮在空中的纹章金光暴涨,刺痛诺拉双眼。
疼!我宝贵的大脑!诺拉倏地惊醒,她的脸贴在纸张上,趴在书桌上的身体僵硬而酸疼。下坠的感觉萦绕心胸,她眨眨眼,睫毛擦着硬纸,沙沙地响。
刚才那个用的是……西蒙公式?
她撑住桌面抬起身体,抓下粘
在脸上的纸张。梦吗?我睡着了?现在几点?我的拓片呢?诺拉转过身,她突然的动作镇住了老头子,他躬身背对虚掩的房门站立,不知是打算偷偷摸摸溜走,还是要潜行进来。
老头儿,在这儿?诺拉眨眨眼,老爷子突然乐起来。真搞不懂他,有什么笑料吗?只见老头慢慢直起身,捞了捞屁股后面。“那个,我那个……”哪个?什么意思?
“你几点进来的?来干什么?我没锁门?”诺拉霍地站起来。蜷了一夜的腿酸麻刺痛,教她站立不稳。诺拉顾不上这些,一瘸一拐走向西蒙大学士。这老家伙,不会是来窃取我的研究成果的吧!她着急起来,碰翻地面书堆最上层的《古代语言第五卷 ——灾变纪增订本》。厚皮大书尖锐的边角撞上她的右侧膝盖,发麻的腿跟着软倒。诺拉倾斜肩膀,然而还是没能控制住身体,她的重心不断偏移,眼看就要倒进书堆里。不不不不,我这些都是珍本!诺拉猛挥手臂,结果还真的抓到一样东西。老头子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拉住了她,学会藏书得以保全,真是秘法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