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存在,就是对光明王辉煌血统的亵渎。”诺拉装腔作势地讲解,鲁鲁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罕见地没有呵斥她。
既然如此,也许可以向她们索要灰狗的尸体,将他带回鸦楼, 一定能有不少收获。克莉斯打量挤在黑柴间的黄草席。裹紧的草席用麻绳绑起来, 两端塞有稻草,挡住男孩雪白的短发。花斑站在草席旁边, 手扶沾满黑泥的木柴。半干的泥块糊满她的指甲盖, 对此她无动于衷,视线低垂, 默不作声。她提防着我,克莉斯明白过来, 她想要保护同伴。
“别担心, 我不会偷走他。”见女孩没有回应,克莉斯补充道, “真要夺走,我会向鲁鲁尔下战书。”女孩捏紧木柴棍,克莉斯试着靠近。“你觉得鲁鲁尔打不过我?”花斑抬起脸,她紫色的眼睛蒙着雾气,印象中, 所有紫眼睛的人好像都是如此。她们看上去多少有些忧郁,随时都可能哭出来。很不幸,面对女孩子的眼泪,克莉斯常常手足无措。花斑眨了眨眼,克莉斯以为会有泪水滚出来,然而她只是叹了口气,像个大人一样冷淡陈述:“鲁鲁尔要是拿出武器,马上会被抓走。”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忘记了。”
“我明白的,大人。您和您的那位朋友不一样,您是好人。”
好人?要是你知道刚才我在琢磨什么的话……克莉斯有些惭愧。她伏下身子,尽力做出友好姿态。“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灰狗中毒的事非常重要,我必须向你了解经过。倘若我能找出真凶,就能为他报仇。”花斑直望进克莉斯眼里。
“您是为了别人。”
“我想那无关紧要。”
花斑仿佛没听懂,继续说道:“您是为了对自己重要的人,才逗留在粪堆里向一个柏莱弃儿打听消息。”花斑望向包裹灰狗的草席。“我愿意帮您。”她停顿了好长时间,又说:“希望您的调查不会伤害到我的族人。”
花斑松开木柴,转身向鲁鲁尔院子的柴扉走去。克莉斯跟在后面。她很聪明,很敏锐,没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克莉斯望着女孩耷拉肩头的辫子。她没功夫打理自己,血污在她的白发间凝结成块,沉重地搭在肩膀上。她看上去不以为意,倒是与帝国人心目中柏莱人肮脏的形象很是相符。事实上,岂止是形象,帝国的律法要求柏莱人向帝国人卑躬屈膝,即便是在帝国人不屑踏足的肮脏角落。
“我在巴鲁的猪圈旁找到他。”花斑在篱笆后面停下脚步,指向山坡下的某处。克莉斯在她后面停下,她俯身试图用女孩的视线观察,找出她手指的那处猪圈,结果一无所获。在她这个帝国人眼里,柏莱人的屋宇修建得毫无章法,墙壁歪斜的低矮土屋紧贴在一起,是洛德赛蔚蓝海岸线上的丑陋伤疤。狭窄的巷道穿过倾斜的泥墙,每一所茅屋看上去都像猪圈,每一个泥坑都有牲畜打滚的痕迹。绝妙的犯案地点,这里这么臭,即便是藏尸,也不容易被发现。克莉斯环顾街道,忧心忡忡。
“最近有陌生人出没吗?”克莉斯问。花斑扭过头望了她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地平线远处。“您和您的朋友,还有门口穿军服的大人们。”
下手地点应该不在柏莱街里面。克莉斯追问:“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最近可还有其他人失踪或莫名死亡?”
“好多人都不见了。”花斑将手指插进篱笆的间隙里,握紧木柴。按柏莱人的寿命,她还是个孩子,但双手已经足够粗糙,保护她不被木屑所伤。她的指甲开裂,缝里塞满黑泥,还有灰狗的血。她用她柏莱式的指甲抠着篱笆干枯的树皮,望向侧躺在硬泥地上的黄狗。黄狗周围,百叶玫瑰火红的花瓣揉进烂泥里,仿佛干涸的血渍。花斑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黑锅的朋友也被带走了。大伙儿去工地,去石场,去给大人们铺路,挖土,走得多,回来的少。鲁鲁尔能回来,我们都很高兴。”她转向克莉斯,“您不是来带她走的,对吧?不,您一定不是。他们都骑着马,带着剑,用铁链把大家栓在一起。”
我就不该对柏莱人的行踪抱有希望。克莉斯懊恼,但她不愿放弃,继续询问:“他最近有何反常行为?比如作息时间和平常不同,表现神秘之类。他有没有独自见过什么人,或者你觉得他在什么地方有所隐瞒?”女孩摇头。“灰狗从不藏私,找到吃的都会分给大家。他哪里也去不了,族人们不喜欢他,帝国的大人们更加不。”
“他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吃的,都是我火塘里烤出来的东西。”鲁鲁尔打开门,将沾满血迹的石块扔到院子里。半个脑袋大的石头咚地将硬泥地砸出一个浅坑,弹向躺着的獒犬。黄狗黑锅跳起来躲开,甩了甩脑袋,望向主人,满脸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