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有些不知所措,她接不上话,惭愧的心情逐渐占了上风。父亲说的,她从未考虑过。泛大陆很大,黑岩堡外面的世界很复杂。而她,就像一只刚懂得飞行的年轻雨燕,以为凭那双稚嫩的翅膀就能随心所欲了。真是该死,为什么到今天才想起来要了解这些事情?真如父亲所说,把自己当成永远蜷缩在他羽翼下的小女孩了吗?后知后觉的觉悟让伊莎贝拉无地自容。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向父亲告别,又是由谁护送回到公主塔的。安妮不在,她的房里空无一人。一切都已打点妥当,睡衣平铺在床罩上,暖床器把床铺烘得暖洋洋,但伊莎贝拉一点睡意也没有。去他的婚礼,去他的公主礼仪,去他的帝国。她把自己扔在羽毛垫大床上,万分懊丧。
第28章 软禁
伊莎贝拉倚靠在窗台边, 细细抚摸冰凉的石壁。
黑岩堡虽然名唤黑岩,其实是由青灰石建成的石堡。因为年代久远, 怡人的淡青色早已褪去,城堡内石壁无不一片苍白。她推开玻璃窗,让月色涌进室内。月光很冷,床头油灯豆粒大小的暖光力不从心,只能勉强照亮柜面上母亲的遗像。精雕细刻的白银画框被照得暖黄,画上女子的笑意也暖。伊莎贝拉忍不住走过去,捧起画像。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只有三岁,关于她的记忆零碎又温柔。她有一双温泉般的紫罗兰眼睛,淡金的长卷发慵懒地披在肩头, 几乎总是在笑, 歌声尤其动听。但她笑起来其实不像画像上这么含蓄矜持,印象中她经常被弄臣的玩笑话逗得前仰后合, 隔着厚重的樱桃木门, 也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
伊莎贝拉抚摸雕满勿忘我的银画框,满心眷恋。如果母亲还在, 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父亲深爱着母亲, 他会因她而动摇。“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伊莎贝拉捧着画框问, 手指拂过画中人的脸。她从小没了母亲,父亲虽然爱她, 始终也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这是她安慰自己的方式,似乎画上的人从未走远,只要这样做,就可以碰到记忆中她温暖柔软的面颊。想被她搂在怀里,听她说不用害怕。
我还真是孩子气。伊莎贝拉揉着湿润的眼角嘲笑自己。不是已经决定好要长大了吗?今年她将年满十八岁, 是个名副其实的大人了。哪有大人抱着母亲的遗像抹眼泪,指望逝去的人复活拯救自己的?伊莎贝拉小心放下画像,拍打脸颊逼自己清醒过来。
“拿出勇气来,不要让恐惧吞噬你。”她为自己打气。父亲有时候会很强硬,不过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既然可以争取到箭术老师,一两年的缓冲时间也在努力范围内。奥维利亚已经和二十年前不一样,帝国的风多多少少吹过松海传了进来。现在的贵族小姐,二十二岁依然待字闺中的,也比比皆是。伊莎贝拉把尚未婚配成年小姐们数过一遍,稍稍宽心。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应该是阻止父亲和克莉斯的冲突。父亲或许有许多情报来源,但他不了解克莉斯,她哪会轻易妥协?面对威胁,有的人忍气吞声,有的人含恨在心,而克莉斯,是那种会一脚踹过去的人。伊莎贝拉担心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说服克莉斯。也许告诉她自己的窘境?又或者是劝说她选择其他人?伊莎贝拉说不好,但她就是觉得自己非要去见克莉斯不可。名义上出使奥维利亚的特使,诺拉学士则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那位学士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世俗人情,说的话没几句是她能听懂的,交流起来一定十分困难。
伊莎贝拉向窗外张望。奥维利亚人遵循着日落而息的古老传统,这时候整个城堡黑乎乎一片,只有帝国人暂住的房间透出昏黄灯光。她想起克莉斯金色的眼睛,心脏随即咚地一跳。伊莎贝拉捂住胸口,这才想起来还没机会检查身体的异状。明明离开蜜泉镇之后渐渐减轻了,这会儿不知怎么又有些复发的征兆。伊莎贝拉决定不去管它。
她拉动卧室橡木门的黑铁环,沉静的夜间走廊让金属活页的吱呀声显得格外悠长。走廊上的火把光芒稳定,下面站着值夜的卫兵,闪亮的银色矛尖晃花了伊莎贝拉的眼睛。什么时候增加的守卫?回房的时候外面还一如往昔。伊莎贝拉满怀着疑惑走出房门,皮靴笃笃声响,立刻有人向她走来,是盖伦侍卫长。他在伊莎贝拉面前站定,眼神温和。
“夜这么深,小姐还要出门?”他挡在伊莎贝拉和楼梯之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伊莎贝拉看了看他,顿感不妙。
“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