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再退个两三步, 就能在安全和忠诚当中两全。要她撇下克莉斯逃回去,不等于是背叛吗, 万万办不到。去搬救兵?伊莎贝拉对此不抱希望, 盖伦侍卫长不喜欢克莉斯,确切地说, 黑岩堡的守卫不太可能站在帝国人一边。能帮上忙就好了,可现实是, 她只能抱着书本慢慢后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克莱蒙德的剑, 生怕意外在她分神的瞬间发生,不知不觉间掌心全是汗水。
“差不多够了。”她冲两人喊道, “伤了谁也不好,不如当做大家没有相遇。”
“大家?你跟谁一家?”克莱蒙德还有闲暇回答她,天知道他是不是在逞能,明明喘气有如驮马。激怒克莱蒙德这法子很管用,祈祷的就是心有灵犀的一瞬间。伊莎贝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注意到。在克莱蒙德分心回答她的一瞬间, 克莉斯闪开一记劈斩,矮身欺近敌人身体,曲肘狠狠捅进他侧腹。
克莱蒙德没佩戴盔甲,还穿着几天前那件绣了金花的天鹅绒长衣。伊莎贝拉眼见他的脊背弓如虾米,呻吟费尽千辛万苦从牙缝里钻出来,长剑落地,压塌一片绿草。我们胜了!伊莎贝拉心里顿时晴空万里,满心欢喜迎过去,一落脚,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伊莎贝拉下意识不敢用力,脚踝软倒的同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住了它。她不禁失声惊叫,又是那个缺门牙的家伙,他趴在草地上,握住了自己的脚!
伊莎贝拉只觉自己被巨蟒缠住了,巨大的力量猛地灌入,不可抗拒,一下子将她拉倒在草丛里。屁股落地的瞬间,她听到一声冷笑,是克莱蒙德的。紧随而至的是克莉斯的轻哼,凄厉的金铁交击声尔后响起。她急得要命,猛踹缺门牙醉汉的脏手,对方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你再这样,我要踢你的头了!”她威胁。
缺门牙男人嘿嘿地笑,全不当做一回事。“给你踢。我乐意,为了公主的裙下风光。”
该死的下流家伙竟然吹起了口哨!这种玩意儿也能获封骑士!“闭上你的臭嘴!”伊莎贝拉双手抄起《沃尔德森帝国贵族家族谱系》第一卷 ,高举过顶,把缺门牙当做苍蝇,狠狠一拍。牛皮包裹的大部头拿着像块石砖,四脚包着金属铜边,夹着冷风呼地一声招呼过去。缺门牙看不起女人,没怎么防备,这时候再要格挡,才想起另一只手臂脱了臼,根本抬不起来。
厚重的书脊“砰”的一声正中他鼻梁,血水喷溅。缺门牙松开伊莎贝拉捂住鼻子,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听得伊莎贝拉直皱眉头,举起大书又要砸他。缺门牙慌忙举起手掌,脸别到一边。“有话好说,别打脸!”伊莎贝拉又好气又好笑,踢了他肩膀一脚,脚尖正踢到骨头上,疼得咧嘴。
“别闹了,我们走。”是克莉斯的声音!伊莎贝拉欣喜回头,她果然好端端地站在身后,手里提着马灯,想来是从墙角捡回来的。伊莎贝拉借着灯光查看,克莱蒙德不知何时倒在草里,悄无声息,只有肚腹一起一伏。“死不了。”克莉斯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握着伊莎贝拉的胳膊向外走。第二次被她拉住,感受大相径庭。她的手掌很热,没怎么用力,只是紧紧裹住手臂;她的呼吸声好大,盖过皮鞋踏在硬泥地上的声音。两个人走上小路,克莉斯松开手,伊莎贝拉的失落一闪而过。“你头上都是草。”“啊,对不起。”伊莎贝拉一边道歉一边拍打头顶,这样一看岂止是头发呢,混乱中麦色的长裙被草液浸湿,又沾上泥土,真是一团糟。
“我这样,是不是很失礼?”
“对帝国人来说?女子摔跤这几年在洛德赛很流行,决赛可谓一票难求。我想大多数人不在意。”
“我是说,对你来说。”伊莎贝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克莉斯。你是怎么看我的?这样的话她问不出口,但又在意得不得了。她望着她,生怕她唇角一勾,露出半分轻蔑或者不屑的神情,那可真要伤透她的心了。鹅黄的光照亮克莉斯的脸,为她白净俊美的脸庞增添了几许暖意,她很平静,伊莎贝拉不知道该喜该忧。“对我来说,只要保证你的安全就好。”伊莎贝拉刚要接话,克莉斯又说:“我送你回去,我要给你派侍卫,不管你是否同意。”伊莎贝拉斗败似的长叹一声,垂下视线。克莉斯换了一只手提马灯,灯具乌黑的铁把手上赫然印有几滴触目惊心的鲜红。
“你受伤了!”伊莎贝拉惊呼。
“些许擦伤。对方先动手,追究起来,也好交代。”
“我没在说那个!明知故问!”伊莎贝拉弯腰把怀里的书放在地上,掏出手帕,刚要展开,手指先触到手帕圆角的刺绣。刺绣是很深的蓝,让人想起大海深处,或者主人的心。那是克莉斯的手帕,她一定注意到了,伊莎贝拉感受得到她的目光。她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在克莉斯眼皮底下把手帕塞回去,摸出另一侧口袋里面自己的那张,将它叠成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