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威仪,艾诺家的脸面,陈词滥调。
“没关系的,今天咱们去褐港,指定走大道,不走泥地,下雨也脏不了。”小姐一叹气,安妮就忙着宽慰。
“你呀。”面对这样的贴身侍女,除了微笑,还能做什么呢?
伊莎贝拉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脚走到华服面前,扯扯它浮夸的花边。木门响了四声,正如先前预料的,是米娜少尉。
“您醒了就好,外面云很厚,长官希望早些出发。”
有时候伊莎贝拉会反思,那天晚上是不是不该邀请克莉斯。至今她也不清楚究竟哪里冒犯了她,以致五天来几乎都没再见到过她。偶尔在城堡里擦身而过,克莉斯也只是点头致意,僵硬得要死,活像见到了怀揣五千金币欠条的债主,笨拙地佯装无事。
伊莎贝拉问过米娜少尉,她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人——当然,参照物是克莉斯的话,任何人都可能是好说话的——总之,米娜只是神秘地笑,更加让人一头雾水。现在,她就在那样笑了,嘴唇没什么弧度,眼里的笑意却很深。
“这礼服可真不得了,够华丽的,殿下。我想,长官会喜欢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小姐的礼服又不是给你们队长看的!”安妮撅着嘴反驳她。
米娜年长得多,又是军官,没跟她计较,笑眯眯地说:“衣服穿在外面,自然人人都能看到。再说,谁不喜欢看美人儿呢。殿下,您这位小侍女可真有趣,快看她的样子,恨不得咬下我两块肉。别生气,小姑娘,美人可是溢美之词,我又不是流氓,只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米娜微微倾身,“殿下,尉队已经列队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说完,她举拳行了个军礼,轻手轻脚带上门。木门咔哒一声合拢,伊莎贝拉盯着晃动不已的黑铁环,不真切的虚幻感忽然占据了她。穿上这身衣服,走出这扇门,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届时她将不再是人人尊敬仰慕的殿下,而是客居帝国的人质。没有人再刻意配合她的心情,相反的,她需要花更多精力察言观色。但愿绯娜公主不比莉莉安娜更难揣摩。
伊莎贝拉扭头去看安妮,她蔚蓝的大眼睛里写满迷茫,粉红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孩子。
“我们要出发了,安妮。”
“那还用说?刚才棕发女人还催我们哩。”
“我是说,走出这扇门,我们就不再是小孩子了。”伊莎贝拉抓起安妮的手握住,“走出这扇门,奥维利亚人就只有我们两个。我们要相互依靠,你有什么话,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擅自行动,不要惹那些帝国人,哪怕他们让你受委屈,也请你忍耐一下。”
安妮忽闪着大眼睛,似乎更迷惑了。“小姐您怎么了,我当然懂得这些了。抱怨的话,也就是在您跟前说说。我早就下定决心啦,我不要再害怕,我要坚强起来。您选了我,我就要誓死保护您。”安妮回握伊莎贝拉,她的手意想不到的有力,指腹上的茧子有些粗糙,完全不像是小孩的手。伊莎贝拉有些吃惊,安慰道:“瞧你说的,什么死啊活的,哪有人要杀我了。我是让你小心谨慎些。”安妮猛点头,绑在脑后的蓬松麻花辫一阵乱甩。
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老天仿佛也领悟了这件事。走出公主塔,低垂的天穹吸引了伊莎贝拉的注意力。从没见过这么低的天空,随时都要压到石塔的尖顶上似的。天黑得犹如黄昏,铅云在地平线上滚动,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一道亮白的线。弥漫腥湿味的风吹过来,托起伊莎贝拉棕红的长发,用力扯动她的裙摆。
“好大的风。”她用手护住裙子。对面的特别尉队军容齐整,所有人的生气都被钢甲困住了,没人搭理她。他们像初次相遇时那样,列出整齐的方阵,宛如一道黑色的钢铁墙壁。帝国满月旗,皇家战狮旗,军团金剑旗,三面巨大的旗帜在腥风中猎猎作响。
伊莎贝拉眯起眼睛去看,只觉披着铁甲的雄狮凶猛狰狞,似要扑出旗面;旁边的黑旗上的金剑直指天穹,仿佛要将低矮的天空刺破。帝国皇室威尔普斯家族自称战神之子,帝国军队的黑旗象征的是战神威尔的死亡黑甲军团。置身鸦群之中,与死亡的黑云共舞,倒是有点儿英雄出征的意思。伊莎贝拉取笑自己。
她走向自己的坐骑,一匹漆黑如夜的战马,克莉斯跨坐在旁边的战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伊莎贝拉。“我今天只能慢慢骑。”伊莎贝拉拉起裙摆,曲膝致以淑女的问候。克莉斯点点头,淡然开口,“大公一行在港口等你。”然后就跟吃了哑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