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已经渐渐清明下来,因吸入了些烟气,喉咙火辣辣的疼,那会儿又被雨淋了,小腿有些抽筋。
她就这么躺着,任由李良玉用指头帮她梳顺头发。
“孩子啊,我知道你恨陈家的人,但好歹听姑姑说几句话。”
李良玉手轻抚着盈袖的侧脸,柔声道:“人这辈子很长,将来你要面对的事和劫更多,万不能像今晚这么急,太伤身子了。”
见盈袖没反应,李良玉叹了口气,接着道:“遇着事了,一定要冷静下来,别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不能钻牛角尖,别想不开……”
“我不会放过他们。”
盈袖声音嘶哑,冷声道。
“啊?”
李良玉愣住,问:“不放过谁?”
“陈砚松、陈南淮、江氏、陆令容,欺负过我娘和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盈袖咬牙,恨道。
李良玉刚要说两句,马车忽然停了。
车帘被人从外头掀开,荷欢提着盏无骨琉璃灯,踮起脚尖,轻声道:“姑娘,到左府了。”
盈袖身子一颤,蜷缩成一团。
“孩子,咱们到了。”
李良玉俯下身,柔声道:“别怕,姑姑带你去见他。”
李良玉心里也是慨然,她年轻过,也爱过,当初在慈云庵的山顶头一次见到盈袖和左良傅,从盈袖看那男人的眼神里就知道,这丫头喜欢他。
也难为了左良傅,在云州处处受到暗算节制,还能如此想着丫头,私底下做了这么多的事。
原来无情之人并非无情,只是没遇见那个对的女人。
“下车吧。”
李良玉轻拍了下盈袖的肩。
盈袖没动,头缩进披风里。
“去告诉他,你很好。”
李良玉叹了口气:“他进不了陈府,也不知道来日会不会命丧王爷和你爹之手,见一次就少一次,别让自己留遗憾。”
盈袖身子一震,口里发出细碎的哭声。
终于,她起身,下了马车。
夜很冷,地上积了深深的水。
无情的雨被风吹得胡乱飘摇,打在有情的人身上。
眼前是一座开阔的府宅,匾额上书着左府二字,屋檐下挂着几盏大灯笼,门口守着两个带刀的凶悍护卫。
盈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她的胳膊被人用力抓住。
扭头一瞧,是陈南淮。
他此时很是狼狈,面色苍白,双眼发红,似乎是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的,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黑发流下来,外头穿的那件素色锦袍上有好些被火星子燎破的小洞。
“别去。”
陈南淮痛苦地哀求:“咱们回家吧。”
盈袖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忽然,左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头冲了出来,是左良傅。
他穿着燕居武夫劲装,头上带着玉冠,手似乎受了重伤,包了很厚的纱布,依旧那样强悍英俊,眼睛也红了,薄唇颤动着。
“袖儿!”
左良傅轻声唤着。
盈袖见他奔过来了,连忙往后退。
左良傅愣住,停住脚步,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果然瞧见盈袖满面惊慌,往后退了两步。
左良傅不敢动了,就这么立在雨中,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的她,如同一朵被雨打过的凤仙,还是那么美,只不过眼里的颓然和绝望甚浓。
长发披散下来,脸色甚是苍白,里头穿着粉白色的寝衣,衣裳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外面披着件厚披风,雪缎绣鞋完全浸没在积水里,左手五根指头全都被包扎,隐隐有血渗出,右手抱着块灵位。
荷欢站在她跟前,为她撑着伞,李良玉背转过身子,低下头,不断用帕子擦泪。
而陈南淮呢,就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神情凄怆,形容狼狈,深深地看着她。
“袖儿,你还好吗?”
左良傅站在原地,冲女人招招手,笑着问,可却掉了泪。
“好。”
盈袖点头,微笑着答,可不知不觉,流泪满面。
当初桃溪乡被陈南淮重伤,他出现,带走了她;
腊月雪夜,破旧山神庙,幽静竹庵,羁旅驿站,杏花村酒楼……过往的种种,全都浮现在眼前,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绝情,他的悔恨,还有他默不作声的关爱……
如果当初听他的,别回洛阳,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没了,全都没了。
盈袖凄然一笑,这么久,她一直不知道对左良傅是种什么感情,如今懂了。
当初被陈南淮凌.辱,他要把装了她处子血的元帕和假阳.具送给左良傅,她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
心里忽然很空,仿佛再也填不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