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夭顿住,扭头看他晦暗不明的神色,这句话过于沉重,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跑到天涯海角。
指尖轻折衣角,她一瞬间也想了许多。
要答应他吗?
重点是嫁给江嘉屹?
不是,对林夭而言,重点是结婚。
从恋爱跨度到结婚这个人生新的阶段,她试着去想象婚姻生活,结果脑海一片空茫茫,结婚之后会怎样?
似乎毫无概念。
林夭这个时候才发觉,她对婚姻居然没有任何幻想。
那似乎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坟墓,踏进去就是束缚,想要挣脱,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粉身碎骨。
像她家,像她母亲,一辈子了无生趣。
她问江嘉屹“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
“二十四结婚吗?是不是太早了?”林夭握着他的手,十指虚扣,他指节修长,虚拢着她,闻言指尖轻微一跳。
他语调平静“早吗?”
“不早吗?”
“你二十七了。”
林夭懒懒笑了声“二十七还好,我觉得不用急。”
他不轻不重嗯了声,道“你没玩够?”
林夭看他是认真了。
松开手,想了一会说“我没准备好。”
江嘉屹又把丢在茶几上的糖纸拿到手里,沉默不语地来回折腾。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谁也没让步的意思。
继续下去,就是冷战,大概是他们恋爱以来第一次争吵。
林夭不擅长吵架,但擅长沟通。
她拽了拽江嘉屹衣角。
他回头,想沉默,可望着她的眉眼,最后还是应了声“嗯?”
语调也跟着软了。
林夭晃了晃手指,说“跟你讲道理。”
江嘉屹要笑不笑地凝视她,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理由。”
一顿,大概觉得这话显得不讲道理,于是压着嘴角,补充了句“你先说。”
林夭舌尖卷着刚刚那颗薄荷糖,缓缓说“我这个人很多缺点。”
他反应不大。
她便继续说“我不知道怎么当妻子,我不会做饭,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家庭,不会照顾人,当然我能照顾自己,我还怕疼,不是太喜欢小孩子。”
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你跟我恋爱都辛苦,何况结婚,说不定将来会因为谁照顾小孩子吵架,一地鸡毛。”
林夭想起从前念小学一年级,父母因为谁接送上下学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父亲还动手了,掐了母亲脖子,母亲哭了一整晚,最后她是自己去上学的。
那时候年纪小,可记忆十分深刻。
诸如此类的争吵不少,一直伴随她长大,听见吵架的声音就烦躁。
所以她最讨厌吵架,宁可冷战。
江嘉屹嗓音很淡“谁让你做饭照顾我,我没手没脚,还是没钱请人做饭?”
“那小孩子呢?我们都忙,丢给保姆?”林夭晃了晃脚尖,“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那你的意思?”他问。
林夭沉默了一下,在思考。
白净的脸落入江嘉屹眼底,他端详着她,过分理智的眉眼,看不透的眼睛。
有种情绪在往下沉、往下沉,捞不起来。
他站起来,低头道“先别想了,再说吧。”
说完,把糖纸丢入垃圾桶
,扭头出了房间。
林夭搓了搓指尖,角落一盏昏暗的灯,她望着垃圾桶的方向,疲倦地仰了仰脖子。
接下来的时间,江嘉屹没回房,她借着倒水出了两次房,看见他坐在大厅的桌前,开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敲敲打打。
一只手懒散抵着额角,指尖夹了烟,白雾弯曲缭绕,使他脸上的神情更疏离,很遥远、很混沌似的。
阳台门敞着一条缝隙,灌入冷风。
细雪还在下,两粒雪花被风夹着,飘在他肩膀,无动于衷。
屋内只点了墙上一盏挂灯,昏昏暗暗,不清不楚。
这屋子也空旷得吓人,像她家,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发觉她出来,江嘉屹只是冷静地掀起眼皮,又落下。
说是冷静,又像不冷静。
话都藏在唇角那一线的缝隙中,没能溢出。
最终说了句“我今晚加班,很晚睡,我睡客房吧,不吵你。”
心知肚明。
林夭站了一阵,道“好。”
半个晚上,江嘉屹果然没回房间。
林夭颠来倒去睡不着,起来捞着头发,望着黑暗发怔。
她卷了被子,撑着下巴。
忽然意动,翻出江嘉屹那本画册,一页页翻开,就着昏暗的月色细看,每一页都是她的画像。
她摸索着找到烟盒,坐在床沿也点了根,迷雾中细细地看。
深的浅的、艳丽的暗淡的,全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