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只能憋着。
夏老太太牵起万惜的手,扬声道:“男娃儿又怎么了?哪里了不起?多个零件就要上天吗?我们女娃儿长大一样有本事!走,妹儿,跟外婆回家。”
那日,天光大盛,小院的砖墙上爬满紫藤花,繁茂的花枝,落在灰白石墙上,映着狭长幽深的巷子,有种粗粝的美感。
这景象以及隔壁家宁恒那颗漂亮的后脑勺,成为了万惜在十六岁前对清竹巷最后的回忆。
....
夏镇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充满着幽静的烟火气。
万惜最钟爱的,是夏镇的冬日。千山万壑,皆被银雪覆盖,飞雪漫天,人间皆净。
每天,夏老太太会去镇上买菜,离开前会嘱咐万惜。
“妹儿,外婆去买菜,你在家守屋,乖点哈。”
“外婆,我晓得。”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对话中,万惜逐渐长大。
夏老太太对万惜采取的是放养式教育,任由她漫山遍野撒欢跑。开始时,邻居还会炸毛般跑来通知。
“你们家万惜爬树了啊!!!”
“你们家万惜掉沟里了啊!!!”
“你们家万惜被公鸡啄了啊!!!”
夏老太太每次眼都不抬,只清清淡淡应一句:“不管她,让她去。”
日子久了,邻居也懒得再管,开始淡定地看着万惜在飞扬的尘土中,被三条狗加一只猫从镇东撵到镇西。
万惜在夏镇读完小学,初一时参加了铅球比赛,轻而易举抛出个全镇第一。夏镇体校领导欢天喜地赶来,好说歹说将她劝入了夏镇体校里,练习铁饼、铅球和标枪。
从此,万惜成为了夏镇体校中的一员强将,人送外号小霸王。
万惜对小霸王这个称呼不太满意,毕竟听上去,离小王八也不远了。
到她初三毕业时,万老太太忽然想起了夏镇还有个孙女,决定将她召回。一来万惜年纪大了,刚好可以帮忙照顾弟弟。二来也准备让她考师范大学,之后托熟人找个老师的工作,安稳嫁人。
夏青玉吚吚呜呜在电话里将这话传给了夏老太太。夏老太太听了,也没说话,夜里微眯着眼,在自己卧室里吧嗒吧嗒又抽了一宿旱烟。
隔天便开始给万惜收拾行李。
“妹儿,外婆再舍不得你,也要把你送出去。这里是小沟,放不下你这条大鱼。只有出去了,你才能长本事。”
顿了顿,想到万老太太,又咬牙嘱咐道:“要是那个死老太婆欺负你,你就给外婆打电话,我马上赶去捶死她!”
万惜抱着夏老太太哭了一场,随即坐着班车,重新回到了清竹巷。在那里,她首次看见了弟弟万臻。
在夏镇的几年里,万于义和夏青玉每年会来看一次万惜,但都没带万臻。
万臻,小名家宝,也是万老太太取的。
万家的珍宝。
万臻长得算是可爱,白嫩皮肤,小圆脸,大双眼皮,高鼻梁,跟年画上抱鱼的娃娃似得。但自小被万老太太给惯坏了,任性淘气。也不知万老太太给灌了什么迷魂药,对万惜是颐指气使。
万惜回来的第二天,万臻便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硬让万惜陪着自己打羽毛球。
两人在家门前巷子里对打,万惜毕竟是体校出生,只用了一成功力便将万臻给虐得哭爹叫娘。
最后,万臻甩着那藕节似的小胳膊拼尽全力发球,结果那白色羽毛球直愣愣栽在了旁边的大槐树上,晃晃悠悠,就是不下来。
万臻撒泼打滚,硬拉着万惜让她赔羽毛球。
万惜只觉得手掌发热,当下想要扇这个年画娃娃一巴掌。但想了想,自己这巴掌下去,自家弟弟估计是要一命呜呼。
算了,巴掌太费弟弟,只能忍了。
爬树,万惜倒是一把好手。她当即卷了卷袖口裤腿,手脚并用,三两下便爬上了大槐树。
但阴沟里翻船,拿到羽毛球的瞬间,脚下踩滑,她整个人朝着地面坠去。最后关头,为了避免受伤,她只得四肢趴地。
终于,万惜摔成了自己最讨厌的小王八样子。
这并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两个少年正好从树下路过,被这一变故怔住,站在了万惜面前。
左边那个,白净柔和,清秀精致,眼神明亮。看向她,露出了戏谑的笑,但那笑容露在他脸上却全然没有恶意。
而右边那个,身着黑色毛衣,搭配牛仔裤,周身一股硬朗的少年气。骨相优越,轮廓清晰流畅。内双的眼眸,稍显凛冽疏离,像是对整个世界不甚在意。
仿佛冬日的清酒,乍看清冽冷润,后劲却是猛烈。
当时晨曦落入小巷,光影透而薄,映照着砖墙上的浅淡紫藤,映照着那个比光更浓烈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