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香看看盯着新衣服眼睛发亮的小陆桃,第一个哑火了。
其他人除了劝陈芳秀谨慎,也没有更多的话。只有老太太卢桂英,等人都散了后,偷偷来到闺女那屋,塞给陈芳秀一千块钱。
“办厂要地方,还要买机器。这些钱本来是留给你盖房的,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跟我说。”
陈芳秀手里也有钱,但起步阶段,资金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没推拒,“我先拿着,要是用得上,以后连本带利还你。”
“啥叫连本带利?跟你妈还客气?”
卢桂英拍她一下,又说起其他问题,“厂房有着落了吗?人手你打算怎么找?”
如果那家小服装厂没有其他打算,厂房可以直接租他们的。人手也好说,这年代别的不好找,会针线活的妇女一抓一大把,关键还是服装的质量和样式。
陈芳秀打算抽时间去市里和省城看看,看省里现在都兴什么,也好照着改良。
上一次独自出远门,还是新婚不久,到陆国平所在的部队探亲。好在省城变化不大,她按照记忆出了火车站,找人略一打听,就知道了商场所在的位置。
陈芳秀在路边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人挤人的小型客车上去。
她走后没几分钟,一辆小轿车停在她刚刚所在的位置,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男人。
年轻点的那个皮肤白净,一口带着港城口音的普通话,“哥,你最近天天都要来这边哦。你是真的确定,这样做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吗?”
年长的男人五官立体眉目深邃,闻言只是低低“嗯”了声。
他很肯定,自己来过这个火车站,而且不止一次。可再多的,他就想不起来了。
一年前他在港城醒来,身上一身伤,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还是那天意外捡到个小孩子戴的桃核,被尘封的记忆才勉强破开一线天光。
可惜等他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个女儿,那带着桃核的小男孩已经走远了,想问也找不到人。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找寻记忆,总觉得有人正焦急地在某个地方等他回家。
年轻男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见他眉头皱着,又自顾自说起别的,“今天中午还去那家国营饭店吃饭吗?大陆这边吃个东西可真是不方便哦……”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陆副团长!”
像是身体自有本能,眉头深锁的男人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那个身穿军装的黑脸小伙子已经跑了过来,“真的是你!真的是陆副团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那么厉害,肯定死不了……”小客车里拥挤、喧闹, 还有股挥之不去的汽油味,让人很不舒服。
陈芳秀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外面陌生的街景, 不知为何有点心绪烦乱。
上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她去国平所在的部队看他, 下了火车后, 坐得也是这样的客车。
当时国平部队事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结婚大半年, 她肚子始终没动静。她妈看这样不是办法,提议让她去部队探亲, 小辉就是那时候有的。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外面乱得很, 见到她的时候国平明显吓了一跳。
因为不放心, 她离开那天, 他还特地想办法送她去上火车。
她记得他当时说, 以后有机会了, 一定带她来省城转转。那时候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等国平熬够了资历, 申请让她带着孩子随军。
可惜等了那么多年,眼瞅着要有机会了,人却没了。
陈芳秀怔怔出神, 直到售票员扯着嗓子喊商场到了, 才赶紧收拾好情绪下车。
比起秀水县,省城不知大了多少,就连商场, 也有四层楼高。
不过陈芳秀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她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把省城卖衣服的商场商店都转了个遍。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累得不行,眼睛却很亮,身上充满干劲。
陈芳秀走之前,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接送陆桃上下学的工作也交给了弟弟陈保科。
不过陆桃显然适应得不怎么好。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离开妈妈。第一天晚上卢桂英过来陪她睡觉的时候,小姑娘就有些闹脾气,卢桂英抱着在屋里拍了半天,才勉强睡着。
后来早上起来,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呢。晚上从幼儿园回来也要问。
有时候玩得好好的,你以为她忘了,她又冷不丁冒出一句。
就好比现在,吃着吃着饭,小姑娘突然就扁起了嘴,“我想妈妈。”大大的眼睛里飞快蓄起两泡泪,莹莹在眼眶里打着转,看起来别提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