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说一次时,她还可以不在意,然而这已经是第二次,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秋枕梦掀起帘子,往外瞧去。
小巷中静悄悄的,那些被拒绝的姑娘早已结伴离开。
巷尾系着一头小毛驴,只露出半具身子,懒散地甩着尾巴。
住在那里的是个商人,总是背着货物走远路,累坏了腰背,她住在此地时,不止一次听他说正在攒钱买驴子。
想是如今已经得偿所愿了吧。
四下里并无异样,秋枕梦松了口气。
她安慰红豆道:“没事的,可能是绣庄等着咱们来,日日派人瞧看,你才会有这种感觉。”
红豆被她安抚了,没再说什么。
汀兰绣庄正为了送绣娘入宫的大事忙着。
见着秋枕梦,绣庄主人迅速迎了出来,求她帮忙指点那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绣女。
她仔细检查了绣娘们最好的作品,便是最优秀的那个,也不过学到她七成手艺。
秋枕梦挨个做出了指点,唯独绣得最好的女孩子立即绣了一幅小花样,请她再看。
她喜欢这般勤奋的女孩子,总能叫她想起自己和娘学手艺的时候,便和颜悦色地一点点讲给她听。
那女孩儿听得心生向往,恨不能立刻拜师,被秋枕梦拒绝后,又连连问,能不能常去向她请教。
秋枕梦又记起了娘。
娘当年听说哪儿有手艺好的女子,便想尽办法去学一学,有时候独自一人走上很远的山路,回家草鞋都破了,脚趾间渗着血丝。
为此爹还骂过娘,说她偏要自讨苦吃。
娘去后,她便也学着娘,拜访过周遭许许多多的积年绣女。
学得多了,练得多了,思索得也多了,最后终于摸索出自己的路子,不知不觉有了名气。
她回忆着这些往事,说话声音就柔和得很了,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燕儿。”女孩子甜甜地笑。
“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吧?过段时日,我开个小绣坊,你有空了便去走走。”秋枕梦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燕儿脆生生地应了。
她怀揣着捡到宝的心思,又在绣庄坐了会儿,始终没旁的绣娘来请教她,便干脆向绣庄主人告辞,自己带着下人离开。
·
走到半路上,秋枕梦忽然觉出被人眨也不眨盯着的感觉,如芒刺在背,顿时寒毛直竖。
她停下脚步,小厮们和红豆也跟着停下来,狐疑地望着她,似乎没能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窥视。
秋枕梦观察着红豆。
红豆小心问道:“姑娘,您可是累了?咱们再走几步,前头就是茶楼了,可以歇歇脚。”
她知道红豆没什么心眼,有点发现,都会写到脸上。
此时的秋枕梦,竟不知是她没感觉出来,还是听了自己的安慰,觉得没什么危险,故而没有注意到。
她转过头,又一次往身后望去。
路上行人多得很,即便有人向这边看,也多是不带恶意的眼神。
这回她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从人群中锁住了一个少年男子。
他生得很是漂亮,和那日汪从悦给她挑选的“夫婿们”差不多,唇红齿白,骑着一头毛驴,正含笑往这边望着。
见秋枕梦的目光投来,警惕地望向他,那少年驱赶着毛驴来到近前,行了个礼。
“小娘子好。”
秋枕梦盯着驴子身上精致的筐,反而松了口气。
这副行头如同一个货郎,说不准还是专门盯着富贵人做生意的。她衣着鲜明,又带了好些人,被货郎盯着也说得过去。
货郎的声音也很清朗,很是好听:“小娘子可有什么烦恼?”
“并无。”秋枕梦说。她微微退了几步。
货郎反而笑了,也跟着退了几步,以示没有恶意:
“还望小娘子莫怪。实则是我上京读书,原想出人头地,谁成想竟花光银钱,不得不出来做生意,看小娘子是个贵人,才敢上前招呼。”
秋枕梦恍然。
世家文人上京念书,花光了钱的事,原是有的。
她之前见过憋憋屈屈给别人抄书的文士,一天只吃一顿饭,装作两袖清风的文士,这骑驴卖货的倒是新鲜。
秋枕梦不由生出几分兴趣,说道:“贵人当不得,不过我倒是想买一点东西。”
“好勒,小娘子如此貌美,不如戴朵花?我瞧着这朵桃花很配你,古人有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嘛。”
货郎从筐里拿出一朵绒花,笑着递过来。
不愧是文人,卖东西也能随口念句诗,好生让人羡慕。秋枕梦望着那朵花,心中微微一动。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受着汪从悦的照拂,却还没送过他礼物,聊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