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害怕都像一块棉花糖,泛着乳白色的甜。
夏炘然想,自己终于想出了一个糜知秋式的比喻。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不是‘希望你立刻成功’。”夏炘然笑起来。
“你的生日愿望也太多我了。”糜知秋吐槽,“你其实该许愿工作不加班。”
虽然上次许完这个愿就出差了。
“男朋友可以托付给愿望,工作可是没法托付的。”夏炘然说出了野原广志的台词。四年的备忘录就像个落了灰的仓库,整理起来,让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糜知秋很久没有翻看过了,有些晦涩模糊的语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意思。但更多的是随笔,偶尔摘录的句子,日常里发生的小事。
人写出来的东西有时比照片更加生动,镜头可以捕捉的是客观的光影,而文字留住的是情感支配下的记忆。
更写意,又更具体。
他上大学前整理过一次,把它们放进云端储存,所以现在手机里时间最早的一条备忘录是大学开学前的,“我的上一个角色已经演完了,这是我接的新戏。”
太像一个刚刚被高中解放的中二少年说的话了。
好像人的每一个阶段都是这样,觉得几年前的自己是个傻子,可是时间线被推后,又会发现当下的自己依旧是个傻子。
人类好像总是会在变得圆滑一些后,谴责那些自己曾经支棱出来的真实。
包括现在的糜知秋。
不同于他最开始还会描述半夜自己的感情是牛排味的,芝士味的,鸡蛋煎饼味的,表达了对门禁的苦恼。后来他的备忘录很明显突出了这个人想要好好学习的决心,课程以外的内容全部是摘抄和读书笔记。
可是到了升大二的暑假,画风突然就变了。
糜知秋看了两条,手一抖,决定等会再整理。
可能真心相爱会让人变恶心吧。
糜知秋伸了下懒腰,手臂带着毛衣向上滑动了一截,露出一点皮肤,他又打了一下喷嚏。
天气变凉了。
前天的温度好像还没有这么低,几十个小时过去,最后一点暖意也偷偷跑路。
糜知秋答应了夏炘然关于自己的生日愿望,但还没走出图书馆又突然问夏炘然,“要是又四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又有新的想做的事了怎么办?”
“那时候你估计看起来也就二十。”夏炘然比划了一下他的脸。
也听不出来是夸人还是骂人,那么长的时间搁在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
糜知秋没想出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夏炘然又继续说,“你三十岁前反悔都还够年轻,三十岁之后变卦更好,那时候我一个人财务自由,我们两个人吃穿不愁,多好。”
听上去就像在祝贺糜知秋已经提前拿到吃软饭的入场劵了。
“安排得明明白白。”糜知秋评价。
夏炘然看他一幅放弃讨论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平时这么酷,突然都在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当年那种投稿杂志,编辑拍板的时代已经到末尾了。内容垂直生产的模式会让没有经验的人感到焦虑。”糜知秋回答得很认真。
不仅是持续的内容输出和无中介的及时反馈,糜知秋想得长远而具体。
夏炘然一把拍在他头上,“你不要担心自己做不好,我第一次看见你做的ppt,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嗯?”糜知秋掀开他的手掌。
“和我风格一模一样。”
曾经故意把色系改得和对方一样的夏炘然很厚颜无耻,说得好像自己才是被模仿的那一个。
糜知秋终于忍不住翻白眼了。
“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看过一本书叫强风吹拂。”在终于要踏出图书馆时,夏炘然突然提起了以前他们看的书。
“记得啊。”糜知秋把衣领拉起来一些,抵御突然挤进领口的风。
“里面有一句话不知道你还有印象吗。”夏炘然停顿了一下。
“轮流迈出左右脚,这样迟早能够达到终点。”
“糜糜,你要先跑起来。”
完美是方向,但不是终点。糜知秋把夏炘然拉进图书馆的初衷就是想送他一棵树。
结果出门的时候好像自己才是得到礼物的那个人。
仿佛身边的风下一秒就会带着他奔跑起来,糜知秋视线抬起来,又落下去。
然后说了嗯。
郑重的回答有时候就是最短促的音节,比如Ido,比如嗯。
于是夏炘然又问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么晚上准备吃什么?”
“我要回家一趟。”
夏炘然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回答。
他常常从糜知秋那里得到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