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初的图书馆自习生不是很多,他在二楼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开始整理ppt,把知识点摘要出来。
可能是因为几乎没有人,也可能是快到饭点了,血糖供应不足,键盘的声音清脆得就像敲在耳朵上一样。糜知秋有些走神,干脆就站起来,去书架边转转。
手指顺着书脊一排排滑过去的感觉很好,不同材质的外壳像触感的交响乐,以前高中糜知秋做图书管理员的时候就喜欢这样。那时候每个人都要做满一定时长的志愿者,而他偏爱干关于图书馆的工作,这里有关于分享的安逸。
正顺着书架走,他发现历史类的题材里不知道为什么放了一本日本小说《编舟记》,糜知秋隐约记得这个作者获过奖,晚上的通修课也很值得开小差,就抽走了它想借回去看看。
图书馆充满了关于书的偶遇,像命运一样。糜知秋给这本书下了一个浪漫的定义。他拿着的机器上刷了一下,仿佛在呼应糜知秋刚才的想法,他看到了过往借书记录的列表,捏着书愣了一下神。
感觉命运好像很爱降临在他身上,只是永远他一个人知道。
列表里有夏炘然的名字。糜知秋没有把书还回去,毕竟对抗命运是女主角做的事,他只是一个路人甲,会好奇命运的内容是什么。
他去找盟主吃饭的时候开始翻书的简介,然后再也没有停下来,一直跟着盟主的脚步走到教室坐下来,都没有抬过头。
他喜欢这个故事,讲了编辑部有一个“编舟计划”,拟定出版一本国语辞典,几个人便在浩瀚的辞海里编制一艘驶向彼岸的船。盟主问他“看什么呢,这么专心”的时候,糜知秋刚看到快要退休的编辑相中男主,邀请他一起编写这本词典。
“做小船。”糜知秋回答的同时又问盟主,“你会怎么解释右?”
盟主疑惑,“怎么解释什么?”
“右边的右,你会怎么和刚刚学习文字的人解释这个词?”糜知秋扩充了一下这个问题。
盟主似乎有点愣,这是啥问题。
身后的人却开口说话了,“面对钟表时,一点到五点的位置。”
糜知秋和盟主同时回头看。
这节通修课是商院几个专业的人一起上的,他们后面正巧坐着夏炘然,“我不是故意听见的,就是正好很喜欢这本书。”夏炘然笑了一下,“身体面对北面时,东边的方向。我记得没错的话。”
书中的男主就是这么回答老编辑的。
“连右都不懂的人,还要搞清楚北和东啊。”盟主看他们两和对暗号一样,偷偷吐槽这个答案。
糜知秋点点头,“没有记错。”把这个肯定的答案给了夏炘然,他又重新把头埋回了书里。
然而这场巧合下产生的对话似乎还没有到落幕的时候,夏炘然居然又问了一句,“你会怎么解释?”
糜知秋重新回过头来。
这节课人很多,被安排在了阶梯教室,夏炘然的桌子高一些,下巴垫在胳膊上趴着,脸离糜知秋很近。
就像当初趴在窗台上一样,给人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时候逗笑过夏炘然,又或许是因为这本书真的创造了奇妙的缘分,糜知秋感觉他和之前的态度不一样了。
像是舒展开,又像是从来是这样。
或许他对待大家都是一样,礼貌又疏离,感兴趣了也会搭话,只是自己无法坦然接受罢了。
这一整个月,糜知秋每次见到夏炘然时,内心都会划出刺耳的摩擦,而这一次终于安静了,就像石头落入水中一般,发出了厚重又圆润的扑通声。
他垂下眼睛,“数字10中,0的位置。照顾一下我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舍友。”
盟主一脸懵逼,怎么自己就被地图炮到了,夏炘然却笑了。
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糜知秋转回身子。
没有被更好的对待,也没被不好地对待,说到底,特殊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也对自己笑了,没有什么差别。
糜知秋当天晚上就看完了这本书,他在豆瓣上给这个故事留了一句话,“不是发配边疆,而是株守此地十三年。”
直到老编辑退休然后死亡,这本词典也没有完成,编辑部的人花了十三年的时间终于将一叶扁舟驶向了文字的彼方。整个故事平淡漫长,日语研究的学者将人生奉献给了文字。
盟主他们可能是在打游戏,噼里啪啦地很喧哗,其他宿舍的还来串门,他在这种闹腾里感叹吾道不孤,显得有些突兀,便踩着地让椅子转了一圈,沾染了一遍男大学生的朝气,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世俗了。
他打开微博,准备每天发现新生气,又突然想到什么,在经常访问的一栏里找到夏炘然的微博,搜了一下这本书,没有任何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