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太黑了,呜呜……”
姜月章坐在空地上,不得不拗出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才能把她接在怀里。他应当是不乐意的,所以蹙着眉,很勉强地抱着她。
“不是生了火?”他嗤笑,“装模作样的小骗子。天天都玩这把戏,你不腻?”
话说得不以为然,但有意无意,他搂着她的手却很稳。
尽管,他们两人都并未发现这一点。
“我真的怕黑。”裴沐没精打采,恹恹地说。她也不想同他争辩,只撑起身体,用小刀在手上划了一道,再凑到他唇边:“你该进补了。”
上次悬崖一战,对姜月章损耗极大。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都要吸食一些裴沐的血液,以帮助恢复力量。
算来,若他要完全恢复,差不多就要连续三十日吸食她的血液。
裴沐伸着手腕,埋着脑袋,等他吸。他惯来是不会客气的,说不定还觉得能伤害她,让他颇觉快意。
但这一次,他隔了一会儿才开始吮吸,而且只喝了一点,就不再继续。
裴沐又等了一会儿,却只等来手腕上一片清凉。
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发现他拿出一只小小的粗瓷罐,正将一种深绿色的草药泥敷在她伤口上。
她嗅了嗅空气,从味道上分辨出,这是一种止血的伤药。
“你在做什么?”她疑惑地问。
姜月章垂着眼睛,动作很稳定,也很轻柔。她忽然发现,他睫毛很长,冷灰色的、纤细弯曲的,很像结了霜的蝴蝶翅膀。
他以为她在问药:“这是龙胆血花。虞国山林常见,同白萱草一起捣碎,止血效果很好。你体质强,到明天一早,应当就会愈合,而且不会留疤。”
他这么清清淡淡地说着,一时之间,似乎往昔那位名满千阳城的医者重新回魂。
裴沐看得怔了怔,慢了一会儿才说:“我是说,你做什么为我止血?不管它,也会好。何况,反正每天都要割一刀。”
她说得满不在乎,也的确真的不在乎。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比这再重十倍,她也受过。
他的手指收紧了一些,将她手腕攥在掌心。但旋即,他就松开手,再将粗瓷罐收好,带一丝讥讽,冷笑道:“这不是一个‘体贴的情郎’该做的?何况,我不想欠你。”
噢,原来如此。
裴沐恍然大悟,便笑嘻嘻地去戳戳他脸颊:“这有什么?我现在还很喜欢你。既然是我喜欢的情郎,流点血又怕什么?”
“而且,也算我感谢你。”
“感谢我……?”
“是啊。”裴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之前在罗家车队,你是不想连累阿灵他们,才离开的吧?那些追杀者的气息隐匿得不错,但想来还是没有瞒过你。”
他沉默片刻,冷笑一声:“你想得太多了。怎么,你突然想当个好人,来与我谈一谈无辜者的性命有多重要?”
“谁说的?只是阿灵他们付了我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裴沐笑眯眯。
“……满口谎言的小骗子。”姜月章的脸色却更冷了,“你现在又不怕黑了?”
“怕啊。”裴沐趴在他怀里,抬头一脸无辜,“所以你得一直在这儿,不能离开。”
他眯眼看她,像在评估这话的真假。裴沐就摆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再伸出双手,嗲声嗲气:“好怕怕,要抱抱。”
姜月章登时一个哆嗦,神情也僵硬了;大约被她吓了一跳。
裴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明明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很好逗么。”
他脸色就一黑,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裴沐心安理得趴他怀里,搂着他脖子。过了会儿,她打了个呵欠,又觉得坐着不舒服,就蹭啊蹭地,一直把他给摁到了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给压在地上,头发也散开一些,冷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睡觉。”裴沐严肃道,“无论有多怕黑,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蜷缩在他身边,将他手臂当枕头,再横过手去压着他,不准他动。
裴沐闭上眼,准备进入梦乡。
谁料……
忽然,四周一暗。
篝火熄灭了,但又不止是篝火。
天上所剩无几的星光,也突然不见。
裴沐猛地睁大眼,却见四周黑暗至极、寂静至极。她摸索着去拉姜月章,却只摸了个空――什么也没摸着。
是……术?
她明白过来。
“姜月章――你把术解开!!”她一骨碌爬起来,尖叫起来,声音不觉染了惊惶,“太黑了……喂,你听到没有!太黑了!!”
没有人回答。
黑暗也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