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_作者:南楼北望(231)

2020-12-26 南楼北望

这时候,他刚刚走出殿外。

飞起的屋檐伸出好长一截,遮了雪,却遮不住风。漫天的风卷着漫天的雪,纷纷扬扬往他面上扑来。

从白玉台上往外看,只见下头星火点点,远处也有一点一点的灯火。近处的是皇宫,远一些的是昭阳城,是他的子民。

他站在台上,仰头望去。乌云涌动着,一颗星星也没有。

他还在认真地思索:这样漆黑的夜晚,她能跑哪里去,能跑多远?太冷了,至少多穿些衣服再走。

至少再……

他的身体晃了晃。

“陛下……陛下!”

他推开匆匆来为他撑伞的宫人,直接从白玉台上跳下去。他知道诏狱在哪里,他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走直线,这样最近。道路上的雪日日都清扫,只薄薄一层,庭院中的雪倒是很深,让他想起十年前的山野,想起她靠在他怀里,还要笑嘻嘻地、没脸没皮地来叫他“夫君”。

他在往前走。

然后是跑。

他想要快一些,更快一些,这样或许还能追上她。

她真是个任性妄为的小混蛋,当年独自凑上来,说喜欢他,就非要让他当夫君,后来面对追兵,她说要让他活下去,就固执地豁出了自己的命。

后来到了昭阳城,她竟也狠得下心,什么都不告诉他,就那么心安理得地扮演着“裴大人”。她就那样跟在他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

难道……该生气的不是他?

他只是,只是想生一下气……他不能够生气么?他就是觉得,如果她肯早一些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他,他一定会设法帮她脱困,然后就会将她娶回来、让她当皇后,更不会说什么“你要分清自己是什么”的混账话……

她为什么非要自己扛着?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他只是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

他往前跑。

冬日里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一棵接一棵地横亘在他面前。他一样样地经过它们,经过这些鬼爪似的黑影,就像走着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在无数个意识朦胧的、细微的瞬间里, 姜月章会觉得对不起阿沐。

是阿沐,是归沐苓,是多年前那个单刀冲入敌阵、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的少女。

而不是睡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在无数个细节里, 姜月章会沉默地、痛苦地承认:是的,他对不起阿沐。

他违背了对她的誓言。

违背了他说过的, 只会娶她一个人、喜爱她一个人的誓言。

因为他对身边这个人动心了。

再如何掩饰、如何否认, 如何通过告诫他也告诫自己的方式, 来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他也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 对裴沐动心了。

身为帝王, 对臣子心动。

身为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心动。

身为守誓之人, 对誓言之外的人心动。

他真是……

让他自己也看不起。

……

姜月章遇到裴沐那一年, 也是大齐初立的那一年。

昭阳城刚刚被定为首都, 皇宫还在修葺,有一半的地方都没有完成。那座黑色为主的宫殿阴沉沉地、威严地伫立在天地之间, 谁能想到, 皇帝其实只能住偏殿,其他宫人更是只能先挤在一边?

没有办法,天下初定, 一切都是忙碌、快速又仓促的。

最重要的是颁布能通行天下的制度,迅速将齐国之治转化为天下之治, 先初步令江山稳固。这些才是当务之急,宫殿住所之类,算得什么?

同样的, 他的骨痛虽然磨人,却也并非不可忍受之事。

况且, 这骨痛还是那一年留下的后遗症。自从他亲眼目睹心爱的少女坠崖、为他而死,他就患上了这摆脱不去的骨痛。

曾有术士说,这是“前世之因”,是前世的他自己的誓言束缚。姜月章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却又出于某种说不分明的好奇,问那术士,那会是什么样的誓言。

术士说,那是必须去保护什么人、绝对不能伤害什么人的誓言,通常在主仆之间使用。能够延续到今生,那施术之人的力量真是让人敬畏。

姜月章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他是帝王,年纪轻轻便一统四海、富有天下,谁敢让他做仆人?便是前世,那也是大不敬。

他觉得术士招摇撞骗,挥挥手,将他赶走了。

几个月后,为了清理六国余孽,大齐展开了一场追捕,无数心怀不轨的术士、修士落网。其中,也包括那个为他看病的术士。

姜月章十分恼怒,觉得自己果然被骗了。

当时就该杀了那胡言乱语的术士。

这一次,术士被杀了,其他很多人也被杀了。为了震慑天下,他采取了残酷的做法:令军队监督,让罪人们自己挖出巨大的坑洞,再将这四百余名罪人反手绑起,统统扔进坑中,活活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