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渐渐长大了。
很多事物、眼界都会清晰起来。
钟睿耀很早就清楚自己所处的地理环境优势、资源优势等一切优势,杨蓉蓉看上去只是一个他在崇城亚洲最大联碱厂的青梅竹马、最好的玩伴,然而这段关系的主导和终结权却始终掌握在她手里。
最早说不要他跟她玩的,是她;
吃早点不让他跟的,也是她;
去泳池不准他靠近的,还是她;
他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随着她,每获得一点点可以靠近她的允许就足以令他心颤良久。
这不仅仅是座崇城,杨蓉蓉也不仅仅是他最好的青梅,人生只如初见,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整个童年与父亲的见证,是他人生最初的构建与象征。
少年肩膀微微颤着。
过了很久。
他才道:“我不是不来找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太多的局面,太多的混乱。
他组织着语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小就习惯于一个人隐藏自己心思的人是学不会在外剖析自己整颗心。
半晌。
少年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强忍着什么。
“蓉蓉,你不要不要我……”
钟睿耀虚弱地说。
他的手在半空中往前抓了抓,最后抓住了杨蓉蓉搁在桌子上的手腕。
才安定下来。
两人一起沉默着。
钟睿耀的手指骨节很用力,把她的手腕抓出红痕,可杨蓉蓉却没觉得痛,她知道这一次钟睿耀说的是真话。
真话很多时候都是虚弱无力的。
死亡与离别对于十几岁的青少年是过于沉重的人生课题。
钟睿耀就这样一直扣着她的手腕。
他不让她离开,更不会让她有机会放开自己。
他真正珍视的事物极少,杨蓉蓉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一个。
杨蓉蓉眼眸垂着,任凭对方钳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好一会,她才上半身前倾,顿了顿,轻轻环住钟睿耀。
钟睿耀没料到杨蓉蓉会有这个举动。
整个身体一僵。
杨蓉蓉一手环着他,一手像妈妈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
“要是很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她的头轻轻搁在他的肩颈处。
好像也有眼泪顺着她的眼窝滑到他的脖颈那。
少女的声音是轻柔的,眼泪是温热的,又带着一点烫人的灼热。
他的背被她一下一下的拍着。
轻柔的手势,轻轻的力道,似温暖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抚,无比令人安心。
钟睿耀感觉自己是她怀里被安抚的婴儿。
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放松甚至松懈下来。她让他可以一时半会逃离外界的风暴与不受控制,她给了他一个最轻柔最柔和的避风港。
杨蓉蓉缓缓开口。
“我爷爷不久前去世了。”
“我知道那种难过。”那种无能为力。
钟睿耀嘴唇动了动。
他睫毛愧疚地低下。
“对不起……”少年轻声说。
他不知道。
他以为只有他面临着最痛苦的人生难题与离别。
杨蓉蓉一下一下抚着他。
“没有关系的。”
“很难过的时候我也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陈才被送去做手术了。
据说第一次手术情况不错, 不知未来如何,但至少已与死神擦肩而过。
杨蓉蓉升上初三。
杨毅庄淑芬终于在秋季把新房子给装修好了,带领杨蓉蓉去看, 新房子是奶黄色外墙, 下面有一个绿色的大型防盗门,门锁上面装了按键,楼里每个人要按密码才能进入,比筒子楼先进得多。
杨蓉蓉像按电话号码键一样按着自家门号密码。
“好高级啊。”
杨蓉蓉望向爸爸妈妈, 她感觉自己像进了电视剧。
庄淑芬:“这样闲杂人等就不能进来了, 尤其是小偷。”
蓉蓉点点头,大人们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 杨蓉蓉有点忧愁地想,那以后钟睿耀不是也不能随意进来了。
她的心思爸爸妈妈都没觉察到。
爸爸妈妈还在装修完房子的喜悦之中,杨毅早就把楼梯扫干净了, 杨毅拍着杨蓉蓉的肩, 手往上一指:“上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我们的新家。
杨蓉蓉被爸爸口中的这份心情吸引,她大大的“嗯”了一声, 步伐也轻快起来。这是爸爸妈妈费了好大心力才装修好的,她要好好看一看。
上了二楼。
崭新的深红防盗门,光滑的镜面透着金属质感。
好厚的样子。
杨蓉蓉看了爸爸一眼:“好漂亮啊。”筒子楼的门都是木门带小栓的,新房子从门就开始不一样了。
进了屋子, 两室一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