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淑芬的。上次淑芬学校同学来看她,庄淑芬给点了两份红绕肉,两个菜就花了四角钱!那个年代的红烧肉平日吃一顿就可算得上是大餐了,庄淑芬还一点点两。
她当时对淑芬说你和她可以一起吃。
庄淑芬却说,菜是一人一碗。
她继续道,那也可以两个人共吃一碗。
庄淑芬:我打小就不跟别人吃一个碗里的菜。
得,从那次之后,她就知道庄淑芬虽然是上山下乡过来的,也做过农活,但骨子里还是有种家族大小姐的气派。
庄淑芬看了看窗口,示意对方,“你先去车间,我过一会到。”广播已经响了,7点45,厂广播电台每天上下班时间放一刻钟广播。
同事看着庄淑芬跑去排队的背影惊呆了。
她咂了咂舌,只得先一个人进厂。
庄淑芬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刚刚那会已经花了一分钟,现在排队又要花时间,等食堂师傅炸油条包糯米又要花时间。她不停挪动,恨不得这样就能排到前面去。
庄淑芬算着时间,一边提前准备好饭票,但摸遍身上口袋,竟只有一张五分的、三张一分的,还有一张一两的。难道她把这张看成了两角的饭票?!庄淑芬有点着急起来,眼见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要轮到她,要是没饭票,可又出糗又浪费了时间,还没吃到自己心爱的早餐。
糟糕,饭票好像真的不够!
窗口越来越近。
隔窗就是油条下锅的滋滋声。
食堂师傅快速利落地将油条往锅里一滚。
庄淑芬心急火燎。
一个人影斜插过来,庄淑芬刚感到身旁有人,手里就被塞了一包东西!
热乎乎的。
她一惊。
低头一看,竟是冒着热气的糯米包油条。
她一震。
“要迟到了。”
对方个头高挑,鼻梁高挺,声音压过来。跟那晚一样,一种熟悉的感觉,庄淑芬身体自动起了反应。
“快吃。”
是杨毅。
庄淑芬心神乱了一会。
手里的糯米油条传来诱惑人心的香味。
还不等她说话,对方就虚拍了拍她的肩,把她一个人领出队伍。
排在她身后的人很多,见一个俊俏的小伙搭在她身边,厂里人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庄淑芬脸红了红。
“先走了。”
又不等她说什么,对方就已走向食堂出口,还将她手里的馒头拿走了。掐头去尾,两人不过只说了两三句话。
等等,为什么拿她的馒头?
庄淑芬觉得自己不明白。
但又像是明白的。
庄淑芬握着手里热乎乎的糯米包油条,盯着食堂大门方向看了好几秒。
厂里制服是统一工式。
她曾嫌弃灰不溜秋的,没个颜色,但此时此刻却觉得男人穿起来肩背线条格外流畅。
庄淑芬脑海里反复想着刚才这一幕。
油条炸得黄澄澄,还是热的,在掌心里发烫,庄淑芬捧着糯米包油条往厂大门走。庄淑芬感觉其他人都在打量她。好像都看到了她刚刚被杨毅领出队伍、塞早餐。糯米又软又好吃,夹着油条,庄淑芬头戴桔黄色安全帽,脸上热热的。
厂广播停了,庄淑芬踩着点到了车间。
车间的人竟不知怎么都知道她的事,王姐在车间门口挤着眼,“食堂送你糯米包油条的人是谁?我们都听说了。”
金花的消息,氨厂那叫传得一个快。
她还在路上就听人绘声绘色一传十、十传百。
“是啊谁呀,要两角钱一个呢!”
小陈也笑眯眯。
王姐一唱一和。
“金花吃两角一个的糯米油条,还是男人送的,我们就只配吃五分钱一个的馒头,还得自己买,是不是小陈?”
小陈笑得斯文。
她在测酸碱浓度,她跟碱厂男发展得正好,对方也帮她带过早餐,于是没多嘴。
庄淑芬挂起安全帽, “新毛衣花样还想不想学?”
王姐:“想想。”
小陈连忙会意过来:“淑芬姐,我可什么都没说。”
她还等着学新花样,到了秋冬好给碱厂男织一件呢。
小陈:“不教王姐可以,反正王姐手笨,但可千万别不教我。”
王姐:“小陈!”
庄淑芬嫣然一笑,转身回到工作岗位上。
打趣她?
她有的是法子治她们。
八月,武汉是全国四大火炉之一,崇城地邻武汉,夏季也热得发慌。地面到处反着白花花的光。
厂里大修十八天。
安全员给每个车间发放毛巾、手套安全物品。
办事员则给每人发花露水、肥皂、清凉油等降暑用品,还有五峰牌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