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_作者:若花辞树(29)

“脊背上的伤养不好,是要留一辈子病根的,小的实在担忧,可殿下挂念这边,连药都没来得及好好换。”玄过说得很急,又将一个瓷瓶掏出来,塞到郑宓手里,给她跪下了,“您就当是可怜殿下了。”

郑宓不知道这些事,听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拿着瓷瓶进了房门。

明苏听到声响,朝门口望了一眼,立即站了起来,拘谨而无措,抿唇道:“你、你怎么来了?”

郑宓看得出来,她的紧张与无措之下,还有一些期待和欣喜,但这些期待与欣喜在看到她手中的瓷瓶的时候,便全部消失了。

“玄过说的?”她低着头,问了一句,正想说她没事,便听郑宓道:“让我看看。”

明苏顿时更显局促,张了张口,嗫嚅了一句:“都快半月了,没什么要紧的。”

郑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明苏便说不出话了,沉默了一阵,走去了内室,郑宓跟在她身后。

她到榻前停下,脱下了外袍,露出白色的里衣。里衣上沾了血,格外刺目。但那是在后背,明苏不知道,她撩起里衣下摆,还没完全撩起,便是一阵咬牙忍耐,缓了一缓,才继续用力。郑宓没有开口,也没帮忙,冷眼旁观。

明苏感到很难堪,却没有说什么,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里衣掀起,露出后背。

背上那一大片,寻不出一块好肉,有些结痂了,有些血痂裂了,渗出血来,血粘到了里衣上,她掀衣时,不得不用力,又撕裂了一片。

“我给你上药。”郑宓说道。

明苏意外,虽然看到她手中拿着瓷瓶,但她也猜得到必是玄过硬塞给她的,她没想过她会愿意为她上药。大概是这些日子酸苦的滋味尝多了,单单是一句上药,都让明苏涌起一阵狂喜。

她看了看郑宓的脸色,郑宓什么表情都没有,目色也很冷淡。

明苏不敢说话,生怕她一开口,就连这一点温存都没有了。

她乖乖地在榻上躺下。郑宓坐到榻边,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脊背。原本就清瘦身子,眼下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隔着皮肉都能看出骨头的形状。

郑宓打开瓷瓶的塞子,将药粉洒在裂开的血痂上,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白色的药粉碰到血,很快融化,原本颜色有些暗红的血也掺了点白色,化成了血水。

明苏痛得脊背抽搐,没能忍住,发出“嘶嘶”声,却没有喊疼,也没有让她轻一点。

郑宓心疼得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些杖刑,手下更是小心,低头吹了吹,想替她减缓一些痛意。明苏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感觉到她的动作,扭过头来,颤着声,安慰她:“早、早就不、不疼了。”

郑宓的泪水滑落,她看着明苏疼到扭曲的面容,看着她苍白的嘴唇,看着她明明自己痛到了极点,却仍不忘来安慰她的感受,她就心软了。

可是,再是心软,都没用了。从刚刚见到明苏开始,家人惨死的画面便在她的脑海中不住盘桓。

上完了药,郑宓将药瓶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明苏缓过了那一阵剧痛,好了一些。她得了郑宓待她的一点好,满心都是欢喜,面色虽还苍白,眼中却已是湛亮,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讨好道:“我……”

她正要与郑宓说一声,她明日有事,来不了,但后日一定会来,便听郑宓道:“你以后都别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桑啊,昨天有评论嫌你不太聪明的亚子了,你要机灵一点,跟优秀的前辈们学一学。

胡敖&李闻:比如说我们。

第十四章

明苏才燃起了一点希望,就打破了。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心想,原来她肯为她上药,是因这已是最后的温存了。

她自己撑着她慢慢地坐起,穿上了外袍。

衣衫一遮,伤便看不到了。明苏坐到榻边,跟郑宓隔着一人之距,双腿垂下来,微微低着头。

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秉性,什么样的人品,似乎只有经历过大事后,方能看透。郑宓看着她,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衣袍穿上后,除了面容格外苍白,竟就看不出来了。

她一贯知晓明苏是很肯吃苦的性子,却不知她的隐忍也是常人难及。

郑宓忽然为她担忧起来。宫门森森,禁苑幽幽,她还要在宫廷中生活,皇帝残忍无情,心思幽沉,明苏算是姑母抚养的,皇帝会不会迁怒她。她以后的日子又该过得多难。

“阿宓。”明苏开了口。

这平静的一声,唤得郑宓心一紧,不由自主地认真听。

明苏没有看她,低着头,目光对着地面,她说得缓慢却坚定:“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