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袋没有封口,李清潭才抽出来三分之一,看见右上角熟悉的一寸照,眸光一变,猛地回过头死死瞪着李钟远。
他脸侧的咬肌紧绷,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你想做什么?”
李钟远还坐在那儿,“我想做什么,取决于你要做什么。”
“你他妈——”李清潭气血翻涌,颈间青筋凸起,拳头在瞬间捏紧,对着一旁玻璃橱窗砸了过去。
玻璃碎了一地,在灯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点,可李明月却在那一刻清晰的看见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灭掉了。
李清潭站在那儿,手指指节被划破,鲜血一点一滴汇聚成一小滩,泛着刺目的红。
“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极为冷静的说完这句话,抬手甩掉手里的文件袋,在数十张A4纸的漫天飞舞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
李清潭连夜回了墨尔本。
那之后很长和一段时间他都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痛苦当中,他开始失眠,精神状况也每况愈下。
白日里繁忙的工作可以挤压掉那些尖锐的刺痛,可每当深夜来临,那种无孔不入的失落和绝望却也足够将他淹没。
他变得锋利、沉默,抽烟酗酒,身体被搞垮了一次又一次,可每当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心里总有个念头抓着他。
他陷于绝望和希望交织的复杂情绪里,像是翻山越岭历经了万千劫难最后却走到一处悬崖边。
既想绝处逢生又想要一了百了。
他在赛车风驰电掣的速度里找到了相同的感觉,那之后很多个失眠的深夜里,盘山公路上的引擎声和风声都是见证者。
李明月接到李清潭电话的那天晚上,他有一场比赛,她知道他这两年开始玩车,也没在意。
直到听见那一句,她整个人倏地僵在原地。
听筒里有很远的海浪声和很近的音乐声,他的声音夹在其中不甚明晰,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像是一滩沉寂许久的死水,却又妄图掀起最后一丝波澜。
“是生是死,我都要回到她身边。”云泥有一年最忙的时候, 成天到晚的泡在实验室里,一遍又一遍测试代码运行,手机揣在兜里两三天才想起来充一次电。
有一次通宵赶进度, 她又忘记给手机充电, 关机放了一宿,等第二天充上电开机, 才看见有一通从国外打来的未接来电。
她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业务, 电话回拨不出去, 等到去营业厅开通再查到具体归属地回过去时, 对方电话已经关机。
后来学校出过一次学生接到国外打来的电话, 结果银行卡的钱全被划走的案子。
梁岑说她运气好没接到,不然很可能也是诈骗电话。
但那通电话在云泥心里始终就像根小刺一样戳在那儿, 尽管知道是李清潭的希望很渺茫, 可她从那天起, 手机再没关过机, 连睡觉和上课都开着震动。
一年两年, 一连好几年过去, 她接过无数通电话, 其中不乏骚扰电话和诈骗电话, 可却仍然一无所获。
研一那年, 云泥换了手机,陌生来电可以显示具体归属地。
她在某天深夜接到过一个和那通电话同样归属地的来电,听筒里的陌生声音在一瞬间将她所有的坚持和希望击溃。
那是失去李清潭消息的第五个夏天,云泥不再对陌生来电抱有幻想,不再提心吊胆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她甚至有过,这一生都不能再与他相见的念头。
她在寺里替他求了一年又一年的平安,祈盼他在相隔万里的陌生城市事事顺遂。
也许她的诚心足够得到上天庇佑, 一八年的冬天,云泥在去鸡鸣寺回来的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是墨尔本时,她有过一秒的停顿,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抱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接通了。
窗外蓝天白云之下,高铁急速穿行在城市高楼和乡村田野之间。
听筒里的声音对云泥来说依旧陌生,但那句熟悉的开场白却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似地,将那几个字一个一个地砸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是李清潭的姐姐。”
那声音平静而沉缓,一如五年前那个被暴雨席卷的盛夏给她带去了绝望,却又在这样的凛冽冬日里给她送来了希望。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云泥都是混乱的,等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从庐城碾转抵达上海,在机场等着飞往墨尔本的航班。
在飞机上的那十一个小时里,她想起大四毕业那个喝醉的夜晚做过的一个梦。
……
那晚的最初,云泥沉浸在酒精的催眠里,眼泪流干了,人也睡着了,却在迷迷糊糊之间被人叫醒。
“学姐,快醒醒,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