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沉默了一下,又道:“你是个很好的兄长。而我,大约并不是。”
有一郎问:“为何这样说?”
黑死牟:“你珍惜你的弟弟,只要他是人类,你就不会想要变成鬼。我的兄弟使用日轮刀,他是鬼杀队的剑士,而我,自己选择成为了鬼。”
这一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一郎反驳:“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不是都不记得了吗?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变成鬼?不在意自己人类时的兄弟,又为什么想知道兄弟间的感情是什么样?”
……在意?
黑死牟回想起自己腰间日轮刀的主人,他的确对那名剑士临死之前落泪的场景,印象深刻。
不,那又如何呢,只是一个已死之人。
“你所说,均是无可改变之事。无论是否在意,他已身死。无论有何缘故,我此身为鬼。既已选择自己的道路,便会一直走下去。”
黑死牟讨厌半途而废,对他来说,既然已经是鬼,那就是说明自己的选择就是如此,他绝不会后悔,哪怕那在他人看来是错误的选择。既已选择,便要走到最后。
有一郎费力的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啐了一口牙血,又抬手用胳膊抹了一把。
“你是蠢货吗?是错误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也只会一错到底!偶尔也稍微放慢下脚步,考虑下自己是不是走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难道你迷路在森林,不停下脚看方向,而是一口气走到沼泽里吗?”
黑死牟皱眉,露出相当困惑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跟有一郎说的是两回事。
却见有一郎突然抱头大声嚷嚷:“啊啊啊!!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跟一个鬼说这些!为什么我一个砍柴的要去开导一个鬼!”
发泄完之后,有一郎怒气冲冲指着黑死牟:“反正总有一天我会砍掉你的头,你等着!!!”
黑死牟:…………差不多又到这样的时候了。
上弦之一黑死牟, 是个与其他鬼相比较,异常接近人类的鬼。他人类时的朋友并未放弃他,之后又被人类所供奉, 有着属于自己的城池跟巫女,人类与他更类似一种共生关系。
但,最多到此为止。他是恶鬼, 从本质来说,他已经是非人之物。其实对于吃人这件事,他并无道德或其他原因的抵触情绪,之所以没那么做……只是因戈薇最初说什么都不肯放弃。虽说对此并无实感,但看着这样的戈薇, 他也难得会生出:‘原来我做人之时的人生,并非全部都是如垃圾一般, 无需在意尽可舍弃啊’, 这样的想法。
他是个守信之人,哪怕变成了鬼,依然遵守自己立下的约定。没有吃人,一部分是因佛珠束缚,更多是因为尊重自己唯一人类朋友的想法, 不想打破与她的约定。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总会让与他接触的人类, 偶尔会产生错觉, 一时忘记恶鬼的本性。
没有道德感, 因而不认为自己所做之事是错误, 黑死牟并不觉得恶鬼吃人有何不对, 他自己不吃, 却对这样做的同类并无反感。这种人与鬼感官上的差异, 很快会让接触他的人类感到不适,退缩,最终察觉两者本质的区别。
黑死牟之前没有教过其他的人类剑术,但他与人类的剑士频繁接触对决,也有一些,没有立即死于他的剑下,不知觉间成为切磋剑技的对手。这样的以刀剑交往,应称作生死之交吧,竟能在短暂时间建立很深刻的牵绊。很多时候,这样的生死之交之中,也有人会误以为跟黑死牟成为了朋友,擅自去接近恶鬼的领域。
……结果,往往是令人遗憾的。
若不对恶鬼感兴趣,就此保持这样的距离,才是聪明的做法。
越是深入,越会发现恶鬼非人本质,最终只能演变成不得不以生死之战来终结这样的结局。
而除了剑……黑死牟也不会保留他们其他的物品。他觉得,若是自己拿走其他的什么,简直就像将坚持人类信念到最后的剑士强行带入到鬼道,侮辱了对方以性命相交的决心。
‘差不多又到这样的时候了’,就是黑死牟对此的预感,被他捡回来的孩子不知觉间竟对他的厌恶之感在减少,这让恶鬼产生不太喜欢的预感。
——但,还不能将有一郎变成鬼。
有一郎实在太年轻了,人到十六岁身体各项器官才成长完全,到十八才算饱满全盛之资,二十肌肉最为紧密结实,二十二之后身体才逐渐有器官走下坡,二十四算是能维持的最久的全盛之期,到了二十五,哪怕不开斑纹,身体也在走下坡路。
被恶鬼带走的孩子,当年只有十一岁。与恶鬼一起生活了短短的两年而已,以剑士来说,这修行时间也太过短暂,以普通人的身体成长来说,也离全盛之时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