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陆逐川还是跟前几日一样, 弄了两只帐篷。这日白日里下过雨, 到了夜里气温便比往常凉, 也更潮湿。更何况,天银山地处北方,这附近本就比京城更冷。三月底四月初的气候时常反复, 最是容易让人患疾。
陆逐川思忖了一会,将自己帐中那床厚实的棉被给慕晚舟送了过来,不声不响的轻轻放在他的榻上。
“逐川, 你站住。”慕晚舟在他迈出门之前,终是出声叫住了他。
陆逐川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也没答话。
“你打算何时动手?”慕晚舟幽幽问道。
他说的自然是去杀掉崔容之事。
作为李德田的眼线,崔容是获得了圣上的首肯留在宋远则身边的。在大局已定之前,宋远则并不方便亲自动手除去他。
陆逐川沉默片刻,不咸不淡道:“锦衣卫的传书一般是在夜里子时。我过了子时便动手。”
“我与你一同去,引他出来。”慕晚舟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
“不必。”陆逐川淡淡道,“你只管睡,我回来自会向你通报。”
“……”慕晚舟十分膈应他那冷冰冰的疏远态度,竟给他气得一口气堵胸腔里说不出话来。
陆逐川不再开口,抬脚就往外走。
“你就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慕晚舟怒道,“这可是荒郊野外,即使没有财狼虎豹,若是遇到什么心怀叵测之人,我可不会武功!”
陆逐川冷冷道:“即使真有那样的人,我相信你应付他们的法子有一百种,我放心得很!”
“你!”慕晚舟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了他衣领将他扭过来,“你到底在气什么?!”
陆逐川的凤眼一丝波澜也没有:“你想多了。”
“是因为那晚我唐突了吗?!”一接触他的眸子,慕晚舟的态度便软了下来。他本就对他心存愧疚,更何况,二人生死相伴了数年,他怎会真的生他的气?
他恳求一般的望着陆逐川的双眸,急急的道:“对不起,逐川,那晚我喝多了,我本不是那个意思!我……”
陆逐川打断了他:“也幸好不是,否则便被那暴君撞见了不是吗?”
“……”慕晚舟被他怼得无言以对。
陆逐川接着道:“也是好事,他不是已经爱上你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是,”慕晚舟笃定的点头,握住他手腕苦苦哀求道,“所以一切都快了,快结束了!你便不要再这样跟我置气了好不好?”
“……”这次换陆逐川无言了。
慕晚舟从来没有这般楚楚可怜的求过自己。
看到他那副心焦又难过的样子,陆逐川哪里还舍得责怪他。
其实,也早就没有怪他了。
躲他躲得远远的,并不是因为在意那晚差点发生的事,也不是因为对后来居上的萧骆北心怀嫉妒,而是……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那晚那个吻,于他来说太过于美好、太过于强烈,几乎令他构筑多年的理性全线崩溃。他本来因为听到慕晚舟唤别人的名字离开,走到一半却忍不住又折回去,想要不顾一切的顺从自己的心抱紧他。那一刻,简直什么禁欲功法都不管用了。
——他根本不是因为瞧见了火光才回来的。
自那以后,他害怕再与慕晚舟单独亲密相处,他怕自己会真的跨越那条线,与慕晚舟的关系变成与萧骆北那样。
他不是不想,只是本能的觉得,那样对他和对慕晚舟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多年的默契会分崩离析走向溃散,而他也将永远得不到慕晚舟的心,最终与他渐行渐远。
他不要那样,绝对不要。
但此刻,看着他低声下气温言细语的恳求自己,自己又还能怎样?还能把他冷冰冰的推开老远吗?
做不到。
陆逐川长叹了口气,微微别开了眼睛:“我没气你。”
“那你、那你……是讨厌我?”慕晚舟支吾着,不安着。
陆逐川咬牙道:“我怕我伤害你,晚舟。”
慕晚舟愣了一愣,一双美目闪动盈盈泪光。
他本以为陆逐川是厌恶自己了,结果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被深重无比的愧疚困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泪汪汪的看着陆逐川。
“好了,别胡思乱想。”陆逐川见不得他这副心神紊乱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安抚他,“我走了。”
慕晚舟呆了一阵,才追出去几步:“你、你真不要我帮你?……”
“不必。”他声音还萦绕在四周,人已经如鬼影般融入无边夜色,看不见了。
慕晚舟还想叫住他,又听见他远远的声音:“夜里记得盖那床厚些的被子,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