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两个点越来越近,即将就要碰到了。
裴霁看到宋迩坐在住院部外边的一条长椅上。长椅上空有一片延伸出来的屋檐,但雨下得太大,那点屋檐起不了多大作用,间或有细密的雨飘进来。
宋迩的裙摆沾湿了一块。
裴霁看到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一路匆忙的步子才慢了下来。她走到宋迩身前,把伞前倾,将宋迩完完整整地纳入了伞下。
宋迩听见了脚步,她听见有人靠近,听见那人停在了她身前,接着不时飘到她身上的细密雨水就被挡下了。
宋迩知道是谁来了,她下意识地仰头,眼前却仍旧是一片虚无,她看不见那个人。
原本就低落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教授。”宋迩叫了一声。
她带着口罩,大半张脸都挡了起来,看不到她的表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干净澄澈,只是没有光。
裴霁低头看她,问:“你是怎么来的?”
雨下得这么大,车都很难叫,她是怎么到医院来的。
“让朋友送我来的。”确切地说,是让她的经纪人沈知舟送她来的。她解释为什么没有跟她说一声,“你这么忙,我不想打扰你工作,就请朋友送我了,医生是一早就预约好的。”
裴霁左右扫了一圈:“你朋友人呢?”
“我让她先走了。”宋迩轻轻耷下了眉眼,“我还是打扰你了吧?我应该让我朋友送我回去的。”
她以为裴霁问送她来的人在哪儿,是不满她让她冒着大雨赶来这里接她。其实不是,裴霁是想问问那位朋友,医生是怎么说的。
国内的医生比较照顾患者情绪,所以在讲病情时,会对同行的家属或朋友讲得更详细些,再由他们选择委婉地告诉患者,还是直接隐瞒。
“你没有打扰我。”裴霁说。
宋迩好像被安慰到了一点,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裴霁的衣角,轻轻抓在手里,说:“其实,她可以送我回去的。可是检查的结果不太好,我很害怕,想马上见到你,想你来接我。”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想听一听裴霁是什么反应,但却只听到哗哗的雨声。
雨声太大了,有点吵,可如果天地之间只有雨声的话,却又会莫名地营造出一种孤独感。
宋迩有些失望:“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会一直看不见。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写很多歌,唱给所有人听,我想再看看这个世界,我还想看看……”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没有说下去,只是抓裴霁衣角的手紧了一下。
看看什么?裴霁疑惑,但她没有问。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担忧害怕,都会选择安慰,可是裴霁说不出“一定会没事的”这样保证性的话,因为她没有看过诊断书,不知道宋迩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只能说:“下次提前告诉我,我陪你来。”
宋迩听她这样说,唇角都翘起来了,却还是顾忌着裴霁的工作,说:“可是你很忙,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我跟你一起来。”裴霁坚持。
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散了大半。宋迩答应了。
雨这么大,伞只有一顶,单个人撑都不一定能一点都不打湿,更不必说是两个人。但宋迩感觉一点都没有被淋到。雨伞开辟出来的一方小而又小的天地,却能把宋迩稳稳地容纳在其中,让她不受一点风雨的侵害。
然而宋迩却无法心安理得,她抓着裴霁的手腕,摇了一下:“裴霁,你多撑着点自己。”
伞就这么大,她淋不到,那被淋到的肯定就是裴霁。
裴霁说:“伞很大。”
她在说谎,她半边身体都湿了。但她还是尽量地用伞撑住宋迩。宋迩又不傻,她当然知道裴霁在说谎,但裴霁不是那种能被说服的人。
宋迩想尽量走得快一点,地上却到处是积水,她看不见,根本走不快。
她这才后悔,不应该这么任性地把裴霁叫来的。
宋迩懊悔又内疚。
裴霁突然出声:“你挂的哪位医生的号?”
宋迩下意识地回答:“赵明阳医生。”赵明阳的眼部手术是全国一流水平的,他的号很难挂。
“怎么不挂李胜柏教授?”
裴霁的声音还是很平铺直叙,伴着雨声,飘入宋迩耳中。
这个问题,有点天真。宋迩不得不认真地回答她:“李胜柏教授的号几乎挂不上,太难了。我试过的,但连他的人都联系不上。”
赵明阳是一流专家,李胜柏则是一流中最顶尖的那一位,他的号,有钱都挂不上。
裴霁倒是有跟李胜柏联系上的渠道,但她并没有说服李胜柏多收一个病人的把握。没有把握的事情,裴霁不习惯挂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