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宁与孟江南说来也不过堪堪相识,她们对彼此都还不了解,但从前三次与孟江南短暂地交集后她能感觉得出并确定孟江南并非不懂礼之人,今日却在她爹娘面前一而再的失礼,必然是有原因。
果不其然。
听得孟江南的解释后,苏晚宁忍不住问:“向家娘子,你母亲她……”
除了向漠北,孟江南从未与任何人提到过她的阿娘,她自己提及时尚且能够克制住心底的思念与悲伤,但由旁人提及时,她只觉悲伤如狂潮,仿佛能将她湮没。
但即便是悲伤的情绪,她都不敢在此刻表露,因此苏晚宁除了从她眸中瞧见明显的落寞之外,再瞧不见其他情绪。
她虽还甚么都未说,单就她此刻的神情以及方才道出的话,苏晚宁已能猜到了答案。
她觉得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人伤口上撒盐。
“我阿娘在我幼时便去世了。”孟江南声音轻轻。
她本该在这时候低下头去,可她偏偏看着苏夫人。
苏夫人已经将遮在右眼角上的手放下。
孟江南看着她温柔似水的眼睛。
苏晚宁虽已猜得到孟江南的答案,可当听得她将答案道出口时,她的心还是为她生了些疼,是以只听她不假思索便道:“那向家娘子可将我娘当成你的阿娘,日后你若是无事时,都可到苏府来,你我做姐妹!”
她着急地同孟江南说完,又急忙转头看向苏铭与苏夫人,急切地询问道:“爹,娘,可不可以?”
苏铭亦为孟江南觉得心疼,他自是点了点头,也看向了苏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苏夫人未答应也未反对,她只是微微笑了笑,对孟江南道:“向家娘子不仅同宁儿有缘,与我竟也有缘,既是有缘人,自是欢迎向家娘子常来我们府上坐坐。”
听得苏夫人这般说,苏晚宁这才又笑了起来,“那女儿与向家娘子便不打扰爹娘,先行到前院去了。”
苏晚宁说完,又亲昵地拉上孟江南的手,拉着她离开花房。
孟江南却没有动,跟她说了一声“稍待”后,将一直抱在臂弯里的那只长匣子双手递给苏夫人,微垂着眼睑道:“这是给夫人的贺礼,望夫人能喜欢。”
苏夫人明明面上仍是娴静温柔的模样,却迟迟没有伸手来接。
苏铭不由伸出手来替她将孟江南的贺礼接过,客气道:“向小娘子有心了。”
孟江南在将贺礼递给苏铭时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发觉之时她已经低下了头去,并转身随苏晚宁离开了花房。
从方才起就站在花房外不便再往里去的项云珠跟在她身旁,同她一道离开。
项云珠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从花房出来之后的孟江南情绪异常的低落,可明明她面上并无任何异样。
花房里又只有苏铭夫妇二人。
苏晚宁不知自己母亲今日为何也一而再的失态,只当她太过震惊于孟江南与她很是相像的才会有如此反应,但其中真正原因,苏铭却是知晓的。
他抬起手抚上苏夫人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得有如阳春三月的暖风,能揉进苏夫人的心坎里,“菀妹可是又想到从前的事了?莫要多想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十七年过去了,阿萱她早已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你也早该放下当年的事了。”
苏夫人修剪平整的指甲此时已将她自己的掌心抠得鲜血淋漓,血水渗进她的甲缝里,将她的甲缝尽数染成了血色。
唯有如此,她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才能让自己还能对苏铭露出笑颜。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冲苏铭微微笑了起来,“好,听铭哥的。”
“来,看看那个与我们一家都有缘的小娘子给你了送甚么贺礼?”苏铭不想她再胡思乱想,故将话引到孟江南的赠礼上来。
苏铭说着,将方才替她接过长匣子重新递给她。
苏夫人将匣子接过,放到一旁的案子上,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是一幅装裱好的卷起的画。
苏夫人将画从匣子里拿出,打开。
一幅盛放的牡丹图映入她与苏铭的眼帘中,令他们齐齐愣住。
只因画上牡丹他们太熟悉,那绘画的笔法太惊艳,画卷上提的诗以及画卷末端的朱文印不知在多少书上提过,又不知为多少士林中人引以为范,不断临摹。
这是南唐大画家徐熙的《牡丹图》!
是真迹,而非摹本!从画上笔墨、印章油脂以及纸张的新旧程度能够辨别得出来。
尤其是徐熙绘牡丹的技法并非后世人所能临摹得了,能临其表象,却临不了其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