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幸好媒人没有跟着她进屋来,这屋里也没有安排下人,否则她该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向大夫之所以会答应娶她,便是因为她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是要给他们向家留后的。
有一颗莲子颤巍巍地挂在床沿边上,终是挂不住,掉到了地上,在安静的夜里撞出“啪嗒”一声轻微的声响。
孟江南循声低头,那颗莲子滚到她脚边,在她的绣鞋上微微一撞,停了下来。
她弯下腰,将那颗莲子拾了起来,却没有放回被面上,而是拿在手里。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今夜是她的新婚之夜,是……是要洞房的。
虽然她从前曾嫁过人,但只有她自己与那个人知道,她至死都还是清白身子。
她自幼丧母,这些本由母亲来告知她的事情从无人教她,那个人更是从未碰过她,对于夫妻之事,她知之甚少。
她如今知晓的,就只有前几日向吴大娘讨教来的那些,然而吴大娘说的,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忽地,她想起曾在孟绿芹房中不小心瞧见的活色生香的画,那画上……
忆起当时让她觉得羞耻了好一阵子的那幅画,孟江南当即就面红耳赤起来。
她紧张之下将手里拿着的莲子给捏碎了。
她怔住,想要将其扔掉,可看了整间屋子一遭,也不知该扔到何处,再放回被面上也自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
她微微低头张嘴,将手里那颗碎了的莲子放进了嘴里。
眼下不是莲子生长的时节,这莲子是经晾晒过的,虽不新鲜,但莲子本味仍在。
微苦且带着涩味,咀嚼咽下后舌尖却又留下些甘甜的味道,就像喜堂上的合卺酒。
瓠瓜盛酒酒自苦,但入喉之后却有回甘。
先苦,再甜。
同饮一只瓠瓜所盛的苦酒,是要结为夫妻的两人此生既同甘亦共苦。
她啊,嫁人了。
嫁了个好人。
她定要为向家留后,才不负向大夫的厚恩。
这么一想,她面更红耳更赤,紧张亦愈甚。
26、026
夜静悄悄,除了满屋满院的喜庆之色外,并无吵杂声。
孟江南端坐在床沿上,安静地等待着向漠北,她无数次地紧掐自己的虎口及手心,才不至于令自己在这静夜中睡着了去。
她算不准时辰,不知向漠北是何时回来的,她只知道期间有下人打扮、与她年纪相差无几的姑娘进屋来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再将满屋即将燃尽的红烛换上,在这新换上的红烛再次即将燃尽时,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那一瞬,早就坐得乏了的孟江南当即清醒过来,在看到跨进门槛的皁靴以及青绿色的袍角时,她心跳快得蹦到了嗓子眼来。
她担心自己失态,忙垂下了眼来,不敢再多瞧他一眼,只知他带进来一阵微凉的夜风,拂得满屋烛火摇晃不已,很快又因他将门扉阖上而归于平静。
听到门闩闩上的声音那一刻,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以为她会闻到酒气,她虽不曾入席过任何一场婚席,但她听闻过在这一日,新郎即便不善饮酒,也会在筵席上陪宾客尽兴,她甚至还听闻有新郎官当夜酒酣至不省人事而冷落了新娘子的。
如此一来,就算新郎不酣醉,但身在筵席间,自也会沾上酒气。
她曾在酒馆外边遇着过酩酊大醉的男人,那人身上那酒气味儿她至今仍记得清楚,难闻到令人作呕,离了一丈远都还能闻到。
然而,自他进屋,她却未闻到一丁点酒气,他离得她近了,也仍是一点酒气也无。
他是洗过身换了一身新衣了么?孟江南想,但又即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向漠北身上穿的仍是前边喜堂上拜天地时的那身官服。
他……
孟江南心中正猜测时,忽发现在她面前稍稍驻足的向漠北不仅转身走至了一旁,还兀自开始宽衣解带。
孟江南抬起头,看着正将外袍脱下放到木施上的向漠北,愣了愣后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拿过他手中的外袍,道:“我来。”
拿过他手中的外袍,自然而然就微碰到他的手,这一再正常不过的细微举动,却是让向漠北猛地收回手,道:“不必。”
孟江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帮丈夫宽衣是嫁做妇人的女子当做之事,她……做得不对么?
孟江南低着头,紧抿了抿唇,往旁退开了些,让自己不至于挡着他。
向漠北将脱下的外袍放到木施上时,发现孟江南垂着头紧抓着大衫站在旁,动也不动,他绷了绷唇角,道:“你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