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激发力量,必然是虎狼之药。
痛穴施针,一向是牢狱酷刑,八尺汉子都受不住,要用在这么弱小柔软的她身上吗?
可是,除此外,还有旁的法子?
任她这么流血,等血流干……
任那孩子憋死在母体,她也活不成。
赵晋两手在袖底攥成拳,启唇,吐出一字,“可。”
郎中连滚带爬去喊人来,很快辟出一块地,——不过就是在厅中竖了个屏风。
人影映在屏风上。
唯瞧不出她的轮廓。
她躺在那,脸色苍白,十分安静。
她早就晕去了。
移开袍子,郎中夫妇瞧见她身上的伤,手都颤了。
什么人对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下得去这种手。
她肚兜都破了,上衣遮不住私隐。裙子勉强还完整,亵裤也是整齐的。可推开裙子,还是瞧见腿上有伤。
数一数,七道鞭痕。
七条鲜明的印子。
这么细软的身段,这么娇美的人,怎么有人狠得下心肠,这样待她。
郎中不敢多瞧,给柔儿盖着衣袍,先行施针止血。
泥炉上小伙计在熬药,以往外头的药如何敢入她口,可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根本没选择。
药端过来,不等赵晋吩咐,就有个侍从上前试饮了一口。
非常苦,非常烫,侍从脸色狰狞,朝他点了点头。
无毒,可用。
那苦又烫的药,被灌入她娇嫩的嗓子。
她好像呛了一下,微微咳了声。
赵晋攥紧拳头,紧紧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好像瞥见一丛青丝微动。
她醒了,但意识是模糊的,睁开眼,双瞳没有焦距。
郎中狠下心肠,刺入第一根痛针。
柔儿手臂下意识一缩,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呜咽。
赵晋靠近屏风,他瞧见一个侧脸从枕上仰起又落下。
像被捉到岸上的鱼,跳跃摆尾。
他想象了一下那痛度,没有想完,就听里头又传出一声。
呼声频密起来。
郎中不敢再留在里面,躬身溜出来,道:“夫人发动了,就要生产,爷……敢问若是有个急情,留、留大人?还是……”
赵晋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盼着这孩子平安落地。这样凶险的状况,他想都不敢想。
里头的人揪住身上的被子,挣得一头汗。她疼得不行,太痛太痛了。
她不知道该喊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知道孩子正在挣扎着朝外走,像是要将她肚子破开。
“爷、爷?还请您示下,情况凶险、实在凶险……”
赵晋抿着唇,他不想答这样的问题。
他想要个孩子,但没想过这孩子的生命要拿它母亲的性命去换。
陈柔才十七,好日子一天都没过过。
她就死在这里,像具被用完就弃的躯壳?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是个年轻美好的女孩子。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个跟他有血脉牵连的骨肉,想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有人承继。想要这世上有一个值得他用心爱护的人。想要一个解他苦闷的伴、一个能带给他希望的种子。
为此他不惜任何代价。
谁挡路,谁就该死。
可若是,这个人,是孩子的母亲?
在他眼睁睁瞧着她是怎样痛楚挣扎,在她因他而被伤害过后,他该如何说出“保小”这两个字。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外头涌进来几个人,不知从哪找到个年迈妇人,急匆匆就到了。
侍从低声道:“这稳婆匆忙寻的,不知手艺如何。”
总比没有好。
赵晋默许。稳婆匆匆洗了手,走到屏风后。
“哎哟这是怎么,这姑娘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哟,哪里来的王八蛋,这样待人家。这孩子斜着的,这是难产,难产了!赶紧,还怔着?给我拿把剪刀,去备热水,拿纱布,越多越好!快啊。”
听到拿剪刀,赵晋下意识地攥了下袖子。
那婆子给柔儿擦汗,又喂给她水,还跟她说话,“外头那些个人,哪个是你男人?你这伤他打得?这么个畜生,你拼死给他生孩子,可不值当!好姑娘,别哭,疼你就嚷,没事儿。”
柔儿哭得肝肠寸断,疼得脸都扭曲了,可她张嘴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去。
“大娘……他待我好,不是他弄的……”
“不是,不是……啊!好疼,好疼,救救孩子,救救我……大娘,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闺女,你别怕。大娘帮你,帮你啊。”稳婆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也是女人,知道这一遭多难过。
孩子不是说生就生的,那是鬼门关前挣命,那是拿女人的命换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