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晋不再言语,他负手踱出店子,朝北而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萧氏将布匹送到对面,含笑打听:“适才那位爷跟您们是老相识?这布莫不是买给嫂子的?”
老板娘直摆手,“可不敢这么说。萧妹子,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讲,适才那位爷,今儿出钱把我们这铺子买了,过几日我就要随相公回乡,我肚子里有啦。”
萧氏笑道:“当真?恭喜嫂子了。不过这位爷,瞧着不是本地人啊,他要买这铺子,是做生意?难不成要迁到咱们县?”
老板娘笑道:“大财主们的事儿,咱们哪知道呢?就知道这位爷姓赵,来头不小,我相公暗暗打听过,周围好几处店子,好像都给这人收了,至于是不是要迁来做买卖,那就不知道了。”
萧氏跟那老板娘又寒暄了会儿,店里来了瞧布匹的客,她才快步溜了回来。
柔儿在后堂休息很久,出来时两眼都是肿的。萧氏吓了一跳,“阿柔,这是怎么了?”
柔儿歉疚地道:“对不住,萧姐姐,今儿要麻烦您了,我得回趟家,突然有些急事。”
若定要骨肉分离,至少再让她瞧一眼孩子。她好生害怕,怕回到家里,安安已经不见了。跌跌撞撞走回巷子, 她需要扶着墙,才能不令自己栽倒下去。
这一路经过何处,见过什么人, 一点也没留下印象。她满眼都是安安,是安安哭,是安安笑, 是安安睁着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瞧着她时的样子。
她九死一生诞下的骨肉, 她用心血浇灌大的孩子。她为了自己, 放弃了她……
这种心痛, 怎么用词句来言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也没处诉。
耳朵眼睛,触感泪腺, 好像全部都失了控。
她伸了几次手, 才勉强扣住了门扉。
不知要去哪里借出一把力气, 才能推开这扇门。
忽然,眼前的门板急速后退。她要收住步子已经来不及了。
开门的人看见失魂落魄的她, 登时一怔,下一秒, 一个纤细柔软的身子跌入自己怀中。
原本热闹的院子里, 霎时静下来。
柔儿并没有停留, 她心里只有安安,只想迈入朝里走。
林顺两手高举,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没如此窘迫不知所措,比当初被发觉偷偷跟随护送陈柔时还要窘。
可柔儿神色不对, 她今日寿辰, 却没半点高兴的样子。她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身上透着颓败的气息,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往里去。
许多人在喊她的名字。
“阿柔,你怎么了?”
“阿柔,今儿是你寿辰,你哥嫂早早关了铺子,来给你庆贺……”
“阿柔,阿柔……”
柔儿脑子乱得很,额角隐隐作痛,心脏更是像要炸开来一般。
她顿住步子,缓慢地回过头,红肿的眼睛骗不了人,此刻她强忍着泪光,扯开唇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氏距她最近,一把扶住她胳膊,“阿柔,谁欺负你了?你快跟嫂子说。”
柔儿强行打起精神,抹了把脸,用尽全身力气说:“我没事儿。”
她转身走回屋去,也顾不上掀帘,就直直往里闯。
青色轻麻帐帘遮着,那床里……
她指尖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把帘子拨开一条小缝。
安安好好的睡在里头。
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微启,嘴边还留着干掉的牛乳印……
柔儿跪下来,描摹着孩子的脸。
她怪自己,怎么能不怪。她多狠心,就这么抛了女儿。
可是不给不行,她能怎么办?留在他身边?为了时常能见骨肉,甘心做一辈子玩物?
女儿定会交给别人养,她这个身份,难道就一辈子眼睁睁在旁看着女儿喊别人娘?
“对不起,安安,娘对不住你……”
她还这么小,都还不会说话,还没喊过一声娘……等她长大了,会不会怨,会不会为有个她这样的生母而觉得丢脸?
她会金娇玉贵的长大,会读书识字,会学那些大户人家千金才能学的琴棋书画,会嫁个家境好的男人,会恣意而耀眼的过一辈子……
不知不觉,屋中站了好几个人。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柔儿性子温和,也不容易发脾气失控,平时在家总是温温笑着,她这样伤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陈兴握着拳,一甩袖子,就要冲出去。
林氏见他在墙根下拾了根棒子,吓得赶紧过来拦住他,“你干什么去?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要出去找谁算账?”
陈兴咬牙道:“我出去问,总能问出所以然来。谁惹得我妹妹伤心,欺负我妹妹,我打得他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