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最想做的,是拿一把刀捅捅眼前这个秃顶壮汉。
生活的毒打来得猝不及防。
灵台在鬼域算是一种奢侈品,当裴明川二人终于东拼西凑还清债款,已经被掏空了身体与灵魂。
“唉,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常事,既然有心悔改,我就不追究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
周慎捧着奶奶留下的传家宝,长叹一口气:“鬼域里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人很少了,这事儿放在其他任何一个武馆里,都会把你们揍个半死——往后再想打斗,莫去别处,一定记得来我的天演道,虽然灵台被毁很伤心,但谁让我心地善良,不舍得责罚小辈,唉。”
裴明川被社会的车轮碾来碾去,心如死灰。
他在武馆受尽折磨,另一边的谢镜辞,正心满意足喝下冬日里的第一碗热汤。
她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裴明川身上,早早与裴渡离开了天演道。
莫霄阳作为土生土长的芜城人,声称要尽一回地主之谊,带着二人去食铺尝尝鲜。
“这是老板前往埋骨地,用魔兽制成的特色汤。”
莫霄阳美滋滋咽下嘴里的骨汤,摇头晃脑:“那两人此刻应该在典当行里吧?被我师父那样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哦。”
裴渡低声接话:“……莫道友,此处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似乎比较恰当。”
莫霄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师父说成了狗。
他真是个人神共愤的孽徒。
谢镜辞好奇道:“埋骨地?那是什么地方?”
“好问题!”
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说话堪比狂野般豌豆射手,闻言立马坐直身子:“芜城虽小,但鬼域特别大。除了中央各大城镇,环绕在整个外围的,是名为‘埋骨地’的不毛之处。”
谢镜辞点点头,听他继续说。
“听名字也能猜出来,那鬼地方不太妙。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能走到埋骨地的尽头。”
莫霄阳少有地正色道:“鬼域的城镇四处都有稀薄魔气,对于魔修与鬼修大有裨益。可一旦进入埋骨地,魔气就会成倍上涨,对于修为低弱的修士而言,无异于瞬间致死的剧毒——再加上成群结队的魔兽啦邪祟啦,除了金丹以上,没人敢闯。”
他说着又喝了口汤,俊秀五官被腾起的白烟笼罩,看不清神色:
“芜城地处边界,你们一直往北,能见到一堵环形高墙。那是为了抵御魔气而设下的结界,要是那玩意儿破了,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芜城必定尸横遍野。”
裴渡听见谢镜辞应了声:“这样啊。”
他不动声色,往上微微抬起眼,余光落在她脸上。
冬日森寒,芜城尽是白蒙蒙的霜雪与寒气,谢镜辞穿得很薄,全靠灵力御寒,在莹白如玉的面庞上,唯有鼻尖泛着浅浅的红。
裴渡想起在天演道武馆里,她轻轻抓住他手臂时的模样。
他从没料到谢镜辞会说出那种话。
谢小姐向来自尊心极强,要让她承认倾慕某人而不得,简直和登天一样难。
然而她就是用这种方式一步步靠近,在他跌入泥潭之际,维护他所剩无几、被无数人嘲弄践踏的自尊。
忽然谢镜辞掀起眼皮,目光恰好与他在半空相撞。
她有些困惑地挑起眉。
裴渡脊背一僵,匆忙移开视线。
“对了。”
谢镜辞只当是个巧合,并未多加在意,很快转了视线去看莫霄阳:“你知道付潮生吗?”
付潮生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当时她向周馆主打听消息,却被莫霄阳陡然打断,这会儿突然想起,心里难免很是在意。
“付潮生?他失踪很多年了吧?”
少年挠挠头:“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师父曾经的朋友,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
“莫名其妙?”
“对啊,就在某天砰地一下人间蒸发,怎么也找不见他。很多人说,他是离开鬼域去往外界了。”
莫霄阳说着一顿,压低声音:“关于这件事儿,坊间好像流传过一个故事。”
他说得抑扬顿挫,如今把音调一压,气氛烘托到了极点,能与《鬼域生死斗》比上一比。
谢镜辞好奇心更盛,也跟着把音量压低:“什么故事?”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既然鬼域十五年一开,为什么我们不去外界,偏偏要龟缩在这里?”
她果然闻言皱了眉,莫霄阳嘿嘿一笑:“鬼域里的魔气虽能增进修为,但我们常年生活于此,早就对它形成了依赖,跟上瘾一样,没办法离开。”
所以在鬼域里,灵石才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石头——几乎没有人能去往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