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
三根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身边射出,一根钉进棕熊的额头,一根钉进咽喉,一根钉进心脏。根根直没至,鲜血在半空中蓬飞而起,演绎暴力之美。
道尔顿松开弓弦,神色阴冷。
这次打猎是他邀请女王的,要是出现什么变故,责任便在他身上。
“您想要一张熊皮作为软垫吗?”很快地,道尔顿就掩去了那丝阴郁,他转头对女王微笑着提议。
阿黛尔的手指从十字弓上移开,她温和地接受了这份赠礼。
棕熊很快就被侍从拖下,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意外,在道尔顿的提议之下,他们没有继续深入森林,而是沿着小溪向下走,来到了被称为“天鹅之泪”的湖边进行野餐。
与此同时,海因里希和国会议员携带着一份文件赶到了森林。
“很抱歉,女王正在狩猎,无暇接待。”
侍从拦下他们,彬彬有礼地对海因里希说。
海因里希和议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段时间,在御前会议上,道尔顿的话语权显而易见地拔高到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与贵族针锋相对时,女王往往会站在他那边。除此之外,他借助骑士统领的身份,以“保卫女王的安全”为借口,加强了对宫廷的掌控。
可以说,眼下没有人能够绕过道尔顿直接见到女王,就算见到女王,在谒见室中必定有道尔顿或者他的人存在。
女王的态度格外纵容。
海因里希拦住想要发火的议员。
他清楚这关卡是道尔顿冲他来的——又或许其中还有着女王的默许。
“会议上再说也一样。”海因里希说,他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谁也看不清他是否动怒。
议员骂骂咧咧地走了,海因里希沉思了一会儿,选择了一条小径绕了一个圈。
当他穿过森林,抵达“天鹅之泪”的时候,眼前的一幕骤然刺痛了他的眼睛。群青的森林连绵远去,飘带般蜿蜒的清溪尽头是一片澄澈湖泊,八月的阳光铺过湖面,粼粼如神的水银海。骏马奔驰而过的时候,湖边洁白柔软的蒲公英成片成片掠起……披着暗蓝斗篷的女王被年轻的将军扶下马,抬起头时,面容与交错的水光天光融在一起,仿佛画家笔下从水泽走出的仙女。
她的骑术多好啊,还是他亲手教导的。
他担任阿黛尔的导师源于一场利益的合作,当时海因里希家族在争斗中失利,被逐出权势中心。他们精心挑选被冷落的公主阿黛尔·罗兰作为重归巅峰的棋子,父亲不惜派出作为继承人的他去教导公主。
物必有价。
这就是海因里希家族。
但是,记忆忽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她十六岁时,他送给她那匹银马作为生日礼物。穿着红裙的公主侧坐在马背上,喊了一声“先生”,然后轻盈地从马背上跳下。盛夏的玫瑰香弥漫在空气中,她的脸颊镀着霞光嫣丽夺目,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她,
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初见面的小公主已经逐渐长大。
“这样做不好。”
他责备。
“为什么?”公主提着裙子,踩在草地上,“您难道会接不住我吗?先生。”
不是因为这个……是……
是因为什么?
海因里希紧紧攥着缰绳,粗糙的绳所深深烙进肉里,他浑然未觉。
道尔顿察觉到有人在窥视,猛然扭头,抬手,一箭朝这边射了过来。箭势凌厉,海因里希纵马策行,箭羽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细细一道红痕。
“原来是海因里希先生啊。”
道尔顿依旧将弓对准海因里希,没有移开的意思,更没有为自己险些一箭射穿海因里希额头道歉的意思——看他表情,他似乎很想再来一箭。
“真是罕见啊,您不去操心你们家的葡萄庄,却来这森林里散步?”
“我来向陛下汇报一些要事,以及……”海因里希扫了一眼四周,落在侍从们携带的棕熊尸体上,“我会向国会提交我的意见书,我认为帝国很难相信,一名连狩猎都会出现疏忽的骑士统领能够胜任女王的安全工作。”
道尔顿微微眯起眼,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搭在了箭囊上。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侍从恨不得自己不在场——海因里希与道尔顿背后都巍然耸立着庞然大物,一个是旧贵族的代表,一个是新贵的领袖。
普通人被卷进这样的漩涡里,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有什么事值得您不辞辛劳赶来?”
阿黛尔没有再旁观下去,她将箭从道尔顿手中抽走,扔到一边。
“我并不认为道尔顿会疏忽什么要紧的事,您大可在御前会议上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