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红色娟纱灯笼还未撤下,不过日晒雨淋的,接连几场秋雨下来,刚挂上去时那新鲜欲滴的红,已经变成了黯淡灰沉的赭。
嫁过来还不到一月,顾蕊的心情,也从开始的欣喜甜蜜,变成了忐忑不安。
问题不是出在崔瑾身上,也不在她的婆婆崔大夫人那里,而是来源于她的那位大姑,崔大小姐崔岚。
未嫁过来时,崔岚热情爽朗,几次交往都令人如沐春风,可进了崔府,顾蕊这才发觉她喜怒无常,时常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举止,让她无所适从。
比如这两日,崔瑾下了值回家,她都会把他拉去她院子里说话,直到三更后才放人,全然不顾她弟弟和弟妹刚刚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平日里原本好好的,一旦见到顾蕊和崔瑾稍有一点亲密的举动,她当即便会甩了脸色,又或者是冷嘲热讽地说上几句。
崔岚在崔府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不仅崔大夫人事事听她的,就是崔瑾,也几乎对她言听计从,顾蕊心思原本就比较敏感,对崔岚有时的阴阳怪气就比较在意,有回开玩笑似地给崔瑾说了两句,崔瑾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她想多了,她也就不好再提起。
她原本想着,崔岚二十有四却还未曾出嫁,许是她和崔瑾无意间的亲密触到了她的痛处,因此在她面前也就特别注意和崔瑾保持着距离,可崔岚却变本加厉,总是寻找各种借口把崔瑾支开,或是拘在她自己院子里不放人,崔瑾毫无觉察,顾蕊却日渐忧虑。
怪不得母亲总担心她嫁入崔府会受委屈,先前她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母亲的担忧倒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这晚崔瑾回房之时,顾蕊已经歇下了。他由丫头伺候着洗漱宽衣,上了床便将顾蕊搂过来。
她闭着眼睛推他。
“怎么了?”他小心地问。
顾蕊没说话。
崔瑾想了一想,搂着她肩膀的手便紧了一紧。
“姐姐那边有些账目没理清楚,所以就唤我过去帮忙,也就这几天,理清楚了我就早些回来陪你。”
顾蕊心头嘀咕,崔岚掌管平国公府的中馈多年,哪里就连账目都理不清楚?这借口,崔瑾相信,她是十二分地不信。
她把头埋进崔瑾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姐姐那边既有事,你只管去帮她,可别为我误了正事。”
崔瑾笑道:“陈年老帐了,其实府里的管事都清楚的,也不一定非要我去。”次日晚间崔瑾在崔岚书房里看完了账本, 崔岚又捧了一叠出来时,他便有些不悦了。
“今儿就看到这里吧,都快二更了, 我有些累了, 就先回去,姐姐也早点休息。”
崔岚仔细打量他两眼, 笑道:“怎么?急着回去陪你媳妇?你们来日方长, 哪里就缺这点时间?”
“姐姐说笑了,今日公务有些繁忙,怀阳王不久便要回京, 要安排的事多了些, 我去书房处理些事。”崔瑾语气还是很温和。
“怀阳王要回京?什么时候?”崔岚握着账册的手轻颤了一下。
“今儿圣上才说起, 我也是下午严大将军过来交代了才知道, 就后日。”
“既如此, 那你回去吧, 明儿下了值就过来,我这里还有好多账没弄清楚呢。”
崔瑾笑道:“蕊儿在家里也学过这些, 不如我叫她过来帮你?”
崔岚色变, 片刻后冷笑道:“怎么, 她这才嫁过来没几天,你就想着替你的顾蕊来插手府里的账目了?”
崔瑾吃惊之余不免有些生气:“姐姐何出此言?”
崔岚不答, 摔了账册去了内室。
崔瑾也赌气出了书房,崔岚隔着屏风见他走远了,脸上露出一丝怨愤, 冷冷道:“一个二个都是这样,有了狐媚子女人就把我甩开,没一个好东西。”
崔瑾刚踏进他和顾蕊的雨墨轩, 顾蕊已浅笑着迎了上来,亲自给他换了杭绸素面刻丝的家居常服,递上温得刚刚好的碧螺春。
又给他看她今日临的帖子,画的仕女簪菊图,偶尔还用她葱白似的手指以竹签挑了她自己蜜渍的青梅到他口中。
屋子里燃着顾蕊新制的芙蓉香,清淡中透着一丝温妍,就如她此刻身着的浅紫色纱衫和茶白色湘裙一般,俏丽中不失清雅。
崔瑾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夺了她手中素白绫绣玉兰花的帕子,一挥手甩到几案上,抱着她去了内室,屋子里侍奉的两个丫鬟赶紧退了出去。
温存过后,顾蕊靠在崔瑾怀里,笑意浅浅地问道:“文宣今儿有心事,我看出来了。”
崔瑾道:“哪有什么心事?不过跟姐姐争辩了两句。”
顾蕊观察着他面上的神色,笑道:“是为了要早些回来的事吗?我就说万万别为了我误了正事,姐姐从早到晚操劳,也是为了咱们一家,你怎么能和姐姐争辩呢?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