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匕首拿过来,拔出看了看,“就是要见了血的才好,这匕首我正用得着。”说完,弯腰把匕首插进靴子里。
他直起腰来,就见她笑靥浅浅,眼瞳里映着星光明月。
他把她的手牵过来握住,与她并肩徐徐而行,不一会儿出了花园,前方一弯石桥横卧于微波潺潺的溪水之上,桥上灯笼摇曳,晚风中红影绰绰,给清冷夜色增添了几丝暖意。
他指着石桥道:“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名字吗?”
她疑惑地问:“这石桥还有名字?”
“那是当然,”他煞有介事地说,“本来那边是一片荒地,只有一座木板桥可以通过去,建了长桦院后才把木板桥拆去,建了这座石桥。院子都有名字,桥当然也有名字。”
“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大嫂说起过?”
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照影桥。”
“哦。”
他看她一眼,“烟气笼青阁,流文荡画桥。这桥的名字可不是乱起的,知道为什么叫照影桥吗?”
她摇摇头。
“你想一想,走在桥上,你往下一照,水里倒映着你的影子,一人成双,二人成四,成双成对,怎样都不会形单影只呀!”
她笑而不语,听他继续瞎掰:“滇蜀一带,桥还有一种别称,称作花桥,亦作走婚桥,男子徒步行过走婚桥,便能迎娶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入花楼。”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笑,最近两天他的套路越来越多,如今一座桥也能鼓捣出这么多说法,这就是他所谓的旁敲侧击迂回曲折么?
两人走上石桥,他握紧她的手,继续套路她:“这花桥嘛,还有个传说:一日大雨,河水暴涨,有对新婚夫妇过桥的时候,妻子不小心掉入了河里,丈夫怎么找都找不见,原来这河里有只螃蟹精,觊觎妻子的美色,就把妻子抓了去,丈夫大怒,决心与螃蟹精决一死战,抢回妻子,于是他跳下河——”
这时木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路小跑赶上两人,恰好听到前面六爷的故事讲得不对,不由拍手笑道:“六爷讲错了!我听过这个故事,明明是河里升起了一条龙,这条龙打败了螃蟹精,才把妻子救了出来。”
她刚说完,就见六爷回头阴沉地瞟了自己一眼,她赶快闭嘴,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人后面。
闻若青心里很不高兴,丫头丫头,每次都是丫头坏事,把人送回长桦院他就得回去和闻竣一起清点武器,就这么点时间还不让人清净一下,真是太没有眼色了。
他总有一天要把这些碍事的丫头全都赶走!
次日辰时后,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放眼望去雾蒙蒙的一片,氤氲的水汽漫了满城,烟雨之中楼阁连绵,如罩了一笼轻纱。
尹沉壁穿着家常的一件旧衣,带着木棉坐在一顶青帷小车里,车夫旁边的位置上坐着魏歆。她随身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两套换洗衣服,箱笼里闻若青的一套铠甲倒是占了大半地方。
闻若青骑在打头的一匹黑马上,穿着一身玄色外袍,袖口到手肘以下束着皮甲护臂,腰上也系了一根宽甲革带,身上背着一张长弓,马鞍下挂着箭筒,脚下的靴子里插着那把羊角匕首。
徐子谦带着一队五城兵马司暂编的人马,穿着闻家护院的衣服,带着刀剑,跟在两辆马车后面。
一行二十余人,慢慢出了北边城门,上了官道。雨丝细细地斜洒着, 落到荫蔽如伞的杨树枝盖上,被截住了去路,汪在一片片的叶子上, 盛满了方才滴下来, 落到下头的人身上,堪堪沾湿了薄薄的一层外裳。
到了子阳江码头, 早有安排好的渡船在岸边停靠着, 木棉撑开油纸伞,挽着尹沉壁的胳膊上了打头的一条船。
渡船离岸的时候,尹沉壁朝槐树底下那排青瓦房看过去, 东头上的那一间开着家米油铺子, 因着天气不好, 也没什么生意, 柜台前有个伙计, 正拿着扫把在扫门口的积水。
这时后头的几条渡船也慢慢跟了上来, 她目光一扫,看见那些护院脸都很生, 个个持刀拿剑, 肃穆而立, 里头有张熟脸,正是那晚她在兵马司里试箭时站在边上看的人。
她不由朝站在船头的闻若青看了一眼。
他这副打扮, 虽是骑马出游打猎的寻常装束,但人站在那儿,隐隐就觉出一股凝沉, 漂亮的身线里蓄满了张力,像是收敛了气息等待猎食的虎豹,她看了片刻, 不觉去摸了摸放在身边的弓。
她觉得自己有一种等待大幕拉开的感觉,感觉挺兴奋,只可惜不能身在其间。
过了码头重新登车,众人顺着江边的官道又走了一截,从岔道转入通向青嶂丘陵的一条黄土小道,幸而雨未下透,泥土也还算硬厚,一个时辰后出了稻田范围,眼见前方便是峰峦山林,闻若便让大伙儿下马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