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尹沉壁很坚决地摇头:“实情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若是母亲知道我私自出了府,还惹出这般事来,以后更别想出门了。”
“你也知道自己爱惹事,那走路为何不小心点?”
尹沉壁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是我惹的事吗?今日的混乱和拥挤是谁造成的?”
“难道事是我惹的?”
“不是你是谁?要不是你长成这样,姑娘们能都围过来看你吗?”
“……长成这样是我的错了?”
尹沉壁悻悻住了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就算我不小心被人撞到你马蹄下,你不抽人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
“行了行了,不都道了歉了吗?”
“是你先说起的。”
“好吧,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投降,埋头专心看书。
夜色阑珊,金风细细,屋内灯火如昼,帘外烟云苍茫。
他看了一会儿书,发觉房间里悄无声息,抬头一看,想是下午吃的药效力还没过,尹沉壁趴在炕桌上,头枕在一边手臂上,已然睡着了。
她颈脖修长,肩胛骨凸出,越发显得后背单薄得可怜,倒是一头乌油油的黑发茂盛蓬勃,凌乱的发髻下露出半张微微发红的脸,上面还有刚刚枕过手指留下的印痕。
他想唤醒她,但看她眉锋轻蹙,又改变了主意,小心避开背上的鞭痕,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去了楼上。
他把她侧放于被褥之间时,她醒了。
她睁着一双烟波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谢谢。”
“要叫你的丫头来替你搽药吗?”
“嗯,您帮我把木棉叫来吧。”她说完,挪了挪身子,趴到了枕上。
他替她掖好被角,出去唤了木棉进来。
次日早晨尹沉壁醒来的时候,闻若青已经在她房间里了。
“你别起来,好生休息吧,一会儿我去跟老太君和母亲说一声,今儿都不必过去了。”
她也没坚持,在床上趴了一会儿,等他走了后才唤了木棉进来,搽药穿衣。
下午闻若青很早就下值回来,仍是拿了本书到她房间里坐着。
尹沉壁无所事事,自觉背上的疼痛好了许多,就去西次间拿了他的几张手稿过来看。
有张写的是首七律:
“野云撩乱山月昏,满天霜色遍生寒。
孤鸟去时苍渚阔,空岭独闻猿声啼。
草低风劲轻骑急,挥鞭拂雨出阴山。
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她见他伸头瞄了一眼,便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有天晚上和三哥喝了些酒,忆起了天阴山下一同急行军的事儿,一时兴起就写了。”
“天阴山么?在北疆关外?”
他摇摇头,“就在雍州往上一带,离元隆关不远,那时我正在雍州军营里练兵,收到消息说有北狄骑兵突袭元隆关,我便和三哥一道带兵过去支援,穿过天阴山,出了黑风谷,还要过胡阳江,晚上渡口边船都收了,将士们只得泅水过去……”
“哦,”她听得入了神,“胡阳江过了就是元隆关吗?”
他很耐心地跟她讲:“不是,胡阳江过了是充洲,充洲边上才是元隆关。充洲原本很荒僻,但这么多年有燕云军驻守,几十年没让北狄人入侵过一次,慢慢也就迁来了不少百姓,其中还有关外来的异族人,是个民风很开发的地方,以后若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好啊,”她听了挺高兴的,想起昨日他巡街时的情形,又不由打趣他,“既是民风开放,有没有姑娘围着你转呀?”
“没有,我那时都留胡子的。”
“这么说来,你也知道你是个祸害了?”
“说什么呢?我留胡子是因为我懒得刮而已——什么祸害?说得这么难听。”
“难道不是?那我这一鞭子是怎么挨的?”
“……好吧,祸害就祸害,你说是就是。”这事儿是他理亏,算了,她也是不容易,口头上吃点亏就吃点吧。
他想了想,又摸着下巴问她:“要不往后我还是不刮胡子?你觉得呢?”
她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摇头,“不好,还是这样更精神些。”
“你不说我是祸害吗?”
“说笑呢,您当真了?”
“……”
他瞪了她一眼,可惜她已经又拿了一张手稿过来看,完全没注意到他犀利的眼神。
闻若青自被降为六品武官后,也就没了日日上早朝的资格,倒是乐得清闲。次日清早他起床在院子里练完一套拳,就见楼上尹沉壁房间的窗户打开了,不一会儿丫头端了水进去,显见她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