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唐昭道:“古时候姑娘们去买首饰,是选雕刻精致的,还是光秃秃的簪子?”
孙厂长想了想:“那得看她有没有钱。”
唐昭咬牙,这人怎么跟说相声似的。
“我是说,钱财充裕的情况下,是不是要挑好看的买?”
“那必须滴!我给我闺女买头绳,就买最红滴!”
唐昭一摊手:“这不就得了,都卖两分钱,肯定要挑好看的啊。我听说有人喜欢收集火花,要是我,迎春花这样的一定多买几盒放在最中间,没事儿就拿出来欣赏欣赏,咏梅牌的么,攒一个就够用了。”
孙厂长不乐意了:“咏梅就不用拿出来欣赏?”
唐昭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大概也会赏那么一两次,不过火柴盒上就两个字,也看不出花来呀。”
“明白了,咱也得印上花!咱是咏梅牌,就印梅花!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上哪儿找人整梅花呢?小张,你回头打听打听,咱们市有没有擅长画梅的。”
唐昭笑道:“孙厂长,其实我这次就是来卖画的。”
孙厂长的眼睛立马亮了:“你能整梅花?”
“我这就整一个,你看看行不行!”
“赶快整,我看看画得咋样。”孙厂长雷厉风行,带着唐昭进厂,直奔他的办公室。老孙大手一挥,瞬间把办公桌收拾出一块地方:“整吧!”
唐昭看了看对方:“呃……让我拿手刨啊?孙厂长,我需要文房四宝!”
“我没有文房四宝呀,诶你这小姑娘,你来卖画,自己不准备笔和纸?”
“我确实应该备上,但是我穷啊!身上就几毛钱,也没有票,人家供销社也不卖给我。再说了,你们这么大个工厂,连个毛笔都没有?”
老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是啊,这么大地皮,怎么还找不出毛笔来?
小张被派出去找笔墨,这小伙子是个利索人,没多大工夫拿了一疙瘩墨块和一支毛笔回来。唐昭看得直皱眉,本闺秀用得都是最好的管城子、一两黄金才换一两的松烟墨锭,何尝用过秃毛笔和这种臭墨!
孙厂长铺开一张报纸:“就在这上画吧,简陋了点儿,能行吧?”
这是简陋了“点儿”吗?唐昭忍了好几忍才没拍桌子走人,咬牙道:“必须行!”
4、已见风姿美
唐昭不再多想,即便是末等材料,她也认真润笔研墨。笔尖蘸了墨汁,在纸上皴擦点染,不多时,一株墨梅跃然纸上,枝干劲秀,风姿俊美。
孙厂长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都看傻了,他摸了摸脑袋:“我也看不出个啥,我觉得还凑合。”
唐昭撂下笔:“您要是觉得行,我一会儿就画幅红梅。到时候两个厂的火柴摆在一起,第一眼肯定看到咱们的。”
这话孙厂长爱听:“嗯,画红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要印到火柴盒上的,是门面,可不能用这笔墨。”
“行,让小张去买好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该谈点儿实际的了,唐昭大大方方说:“我画一幅写意,不敢说最好,也是名师指点刻苦练习过的。红梅我精心画,意境和形态都拿得出手就是了。我也不跟您多要,一百块钱就行。”
“一百块!”孙厂长声音直接升了两个八度:“这还没多要?我寻思给你一个月工资足够了!你问问小张,他才挣二十多,你拿笔随便刷吧刷吧,就跟我要一百?”
唐昭笑笑:“那我退一步,八十也行,但是得多给我点儿票。粮票、肉票、布票、工业券,我什么票都缺,什么票都要。”
“这叫退一步?你不仅没退步你还前进了!”
唐昭暗忖:要多了?按殿下说的标准也没多要啊,难不成自己太没名气,价码上不去?
这时,就听有人在外面大声说:“小张!你不是要用毛笔吗?我都告诉你在笔帘里,你也没拿走啊?”
话音刚落,火柴厂工会冯主席推门进来。老冯穿着灰色列宁服,头发花白,戴了副厚厚的眼镜。他看见桌上的墨梅,使劲儿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拿着报纸的手都在抖:“我滴个天,这梅花哪儿来的?”
孙厂长道:“先别管哪来的,老冯,你看看行不行?”
冯主席平时喜欢练书法,对国画也有点小研究,他左看右看,还掏出口袋里的放大镜看,最后摇摇头说:“这墨梅不行啊。”
唐昭一听,得,都是些不识货的。
她心下思量:孙厂长本来就不想给那么多钱,老冯又说不行,这事儿十有八九成不了。她决定不在火柴厂浪费时间,这就去赶回程的大客车,一想到车票还要花去五分钱,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