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她孤零零扔在院中独自垂泪,他却被迫坐在这宝光明净的殿堂上,饮酒作乐。
此刻想想,自己也是极其不快,喝的是闷酒罢了!
何必。
分明该是一个柔情万端的夜晚,拥软玉温香在怀,身侧放着她送他的小木人。
她不必伤心,他也无需烦闷。
也不会……被区区一个器灵钻了空子设计!
谢无妄暴怒之后,缓缓平静了下来。
暴风雨前最可怕的那种平静。
他不会坐以待毙,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器灵吞噬。
他这一生,从不知‘放弃’二字怎么写,也永远不会去学。
他,会掌控这一切,将那只虫子摁成屑末,带她……回、家。
神魂冰冰冷冷,身躯却是不羁地笑着,扬起修长冷白的手漫不经心地鼓了鼓掌,拈起酒盏来,居高临下敬一敬卖力狂舞的云水淼以示嘉奖,然后举到唇边满饮一盏。
喉结一滚。
谢无妄:“……”
谁能告诉他,妄境里面的酒,怎么是一股子酸辣异臭的怪味?!腥气扑鼻而来,入口时那股冲气,直熏得人神魂震颤。
偏偏这具躯壳一无所觉,机械地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像是要饮到地老天荒。
谢无妄:“……”
生无可恋,默默承受。
宁青青悄悄放下手中的帐幔。
恹恹地垂下了眼睛。
没劲。
她本以为变成了马尿味的‘美酒’,能让谢无妄当场‘噗’一下喷云水淼一头一脸呢。
谁知道他居然饮得那么开怀,一杯接一杯,连停顿都无。
口味甚重!
她心存敬畏,默默游回了玉梨苑。
看看圆月的位置,谢无妄也差不多该来找她吵架了。
想想还是有一点小激动。
方才途经山道,凛冽的夜风刮得她浑身冰冷,她正打算要不要进屋躲一躲,便看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抬头,对上一双幽深冷沉的眼。
观察力细致入微的蘑菇,立刻就发现谢无妄的瞳仁在极轻微地震颤,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就好像他的脑袋里面也有个心魔和器灵在天人交战似的。
器灵:“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酒气与怒火走来了!”
心魔:“儿子,稳重点。别待会儿什么都没捞着,又来找你爹哭。”
器灵:“呵,这是在提醒老子,你要使阴招抢我魂力?我可谢谢你全家!”
心魔:“老子的全家就只有你这个不孝子啊!”
宁青青:“……”
不是,两位,你们这个样子,让菇怎么专心沉浸在谢无妄的吵架剧情里面嘛!
过分了。
宁青青生无可恋地让身体自己动。
“道君不是刚收了合心炉鼎么,还来这里做什么?”她讥诮地挑起唇,神色映在谢无妄的黑眸中,笑得比哭还难看。
谢无妄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浑不在意地勾了勾唇。
“不至于那么急色。”他没有驱逐酒意,气质颇有一点懒散不羁,领口微敞,能够看清精致的锁骨和小半结实漂亮的胸膛。
宁青青:“……”
他大概不知道他身上的酒气有多冲,简直就像掉进了陈年马厩。
她的嗓音微微有一点颤抖:“谢无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泪水晕得一片模糊,真·谢无妄刚刚冷静下来的心绪再度沸腾如火。
‘不要哭!阿青,不要哭!’
遗憾的是,他无法左右这具躯壳继续对她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阿青,”他放缓了声音,眸色转寒,“不要贪心不足。”
宁青青都快被他气乐了。他自己做些事情叫别人误会,反倒还怪人家贪心?
她很想开口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但是考虑到那两个尽心竭力、翘首以待的“老父亲”的心情,宁青青默默缩回了试探的黑手。
吵架吵架,老实按照它们的安排,认真和谢无妄吵架。
蘑菇继续蛰伏。
“贪心不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要我的夫君一心一意,这有什么错?谢无妄,你若是厌了我,腻了我,只管直说,我绝不会赖着你!我绝对,绝对不会与旁人共侍一夫,你若要找别人,可以,我们解契离籍!”
他并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冷睨着她,黑眸全无波澜,她的伤心对于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除了……隐隐震颤的瞳仁,以及瞳仁边缘迸出的那一缕几不可察的血丝之外,他的脸上并无任何波动。
“说啊谢无妄!是不是要和离!”她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你说啊!”
“别闹了阿青。”他眉眼不耐,“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