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在他回来之前,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想些什么?
他原是不会关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的,只不过眼下这一刻宛如旧日重现,提起了他几分好奇探究的心思——如他这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一旦起心动念就不会轻易罢手,他想知道的事,便一定要知道。
她在想什么?他很想知道。
想知道从前,也想知道当下。
呼吸微沉,刚踏前一步,却见她的小脸悄悄从灯柱后面探了出来。
谢无妄转动这诸多念头,说来繁久,其实只用去了短短一瞬,此刻,众仙君“遵命”的“命”字,尾音才将将落下。
宁青青是听到谢无妄说“不得食菌菇”,这才壮着胆子冒头的。
他看着她,发现她的眸光隐隐有一点紧张,美丽小巧的唇瓣轻轻抿着,本就雪白的小脸更白了些,她转动着眼珠左右看看,视线落到他的身上时,神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这一份本能流露出的依赖信任,极大地取悦了他。
他迎上前,站在她面前,眸光沉沉落在她的小脸上。喉结暗暗一滚,他等待着她再一次送上酿在眸中的蜜,等待她的笑容像花朵一般绽放。
旧日与当下重叠,他的心头隐隐浮起的期待亦是双重的。
高大挺拔的身躯罩在她的身前,他微微俯身,俊朗好看得独一无二。
他没发现,自己的唇角亦是难得地浮起了极浅淡一丝笑容——不是平日挂出来的那种。
他看着她。
宁青青见他接近,压低了声音,真诚地感慨:“他们都是坏人!”
诚实菇,有一说一。
那些人有的要坑她,有的要打她,还有的……会吃菇!而眼前这个,虽然雄风不振(?),但还是算得上一个好人。毕竟,他不让别人打她,还不许他们吃蘑菇。
谢无妄一怔:“?”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她的脸上并没有欣喜甜蜜,而是一本正经地……向他告状?
他眯了眯长眸,缓缓扫过殿下一众仙君。
神色便冷了些。
在今日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到竟有人胆敢当着自己的面伤害她。虞浩天对她的不屑和恶意,在他握住刑鞭的时候便感受得真真切切。只不过虞浩天自己突然出了那么个恶寒的状况,让他未及细想。
此刻细细一思忖,便觉不对。从前她是不是就受过什么委屈?那一日……若真的无事,她为什么会瑟缩在长廊的阴影下,神色茫然、犹豫、思虑重重,眸底带着泪光?
难道那个时候虞浩天就曾欺过她?
还有云水淼。他记得不久之前,宁青青告过一状,说是云水淼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当时他不以为然,因为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龃龉他实不放在心上,但今日,云水淼在殿上激着她说出了‘道君不行’这种话,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谢无妄眸光更冷,心中难抑杀意。
他垂下头,望进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声线低沉温柔:“那些坏人,我都会罚。”
她抬起头来,微微弯起了眼睛,用一种十分可爱的口吻夸奖这个低等生物:“你是一个好人。”
她的语气异常真诚,就像一个人摸着狗子的脑袋,夸它是一只好狗。
谢无妄的心尖好像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揪了一把。
他的小东西,还是那么好哄。她其实只是想讨一点公道和怜惜而已。看着宁青青天真纯澈的眼睛,饶是心肠冷硬如冰刀的谢无妄,也不禁恍惚了一瞬。
从前的她,便是这样的。
简单得一眼就能望到底,通透无暇。
可惜明珠抵不过时光的侵蚀,日复一日间,岁月给这段感情留下了太多的裂隙和冗余,最近这一段日子,就连他也被她弄得有些心浮气躁。
不过,既然她忘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这一次他多花费些心力,好生呵护着她的简单纯稚便是了。
倒是有趣。
至于其他……不急。
谢无妄抬眸望向左侧席位,声音清凉疏淡:“本君治下不严,叫昆仑客人笑话了。”
昆仑七祖与寄怀舟急忙起身拱手:“不敢。”
今日宴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极其劲爆,但只要谢无妄一日还在,这世间就绝无可能流传半点风言风语。
道君君临天下,没有他防不住的口。
他一开口,寄怀舟便领会了意思。这位剑仙急急起身,解下剑放到一旁,端了酒水敬上前来。
“道君夫人,那日是在下行事冲动,言语莽撞,今日特来请罪,还望夫人恕罪。”寄怀舟手一晃,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灵匣,放在宁青青面前的案桌上,“近日恰好得了一匣炼神玉,礼物微薄,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