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没来由一酸,她还没来得及将白燕姝拢紧,房门突然一动,白太妃终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她已经有些老了,眼尾布了些许皱纹。房门一开,立马有飞雪扑面而至,落在女子的睫间之上。
白太妃的睫羽颤了颤。
目光落到叶云婀怀中少女面上——她紧阖双目,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虽然已经暂时地昏迷过去,白燕姝却不自觉地往叶云婀怀中凑了凑,汲取着她怀抱中仅剩不多的温暖。
白太妃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须臾,转过身去。
“进来罢。”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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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一方榻。房间正中燃着小炉,恰恰将屋子烧得十分温暖。
叶云婀原本冻得僵硬的手指终于有了些缓和。
她将白燕姝放在床榻上,白太妃转过头,让屋内仅有的一名侍女去熬碗热姜汤。
那侍女应是,恭敬退下,见了叶云婀,面上也没有过多神色。
白太妃坐在床边,她便站在一侧,看着前者一点点、仔细地将白燕姝额发之上的雪珠拂净。
离得近了,她也终于看清了——白太妃涂满脂粉面下,那一道道有些可怖的皱纹。
都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尤其是先前生活在皇宫里头的妃嫔,她们大多锦衣玉食,按理说,应是较旁人更显年轻才对。
而眼前的白太妃不过方满三十,却如同妇妪。
厚粉之下的皱纹,看得叶云婀有些心悸。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女人转眼望来。
“很可怖,是么?”
不过三十岁,便已经老成这副模样。
叶云婀来不及摇头,又听她道:
“皇宫,可要比这个恐怖上许多呢。”如此一声, 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轻悠悠地落入叶云婀的耳中。
让她不禁抬起头,再次审视眼前女子。
白太妃将燕姝的被角一掖, 亦是转过眼, 望着叶云婀。
“你根本不懂皇室的可怖,更是不懂后宫的可怖。一群女人围在一个男人身边, 搔首弄姿、费尽心机地争宠。皇帝高兴了, 便来宫中看你一眼,若是不高兴,连一道目光都不施舍你, 完全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还哪惦念着什么床头交情。
“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也是见风使舵, 你若不与那些妃嫔争, 就会过得连个宫人都不如。”
不知不觉中, 女人的语气竟和缓了下来, 她垂眼, 瞧着床榻之上的少女,眼中又盛满了柔情。
“公主, 你不懂。”
即便她生活在皇宫, 还是不会懂的。
再怎则说, 她毕竟是先皇后的女儿。
“您是公主,与后宫的妃嫔不一样的。”
自家人向着自家人, 一想起自己那个痴情的小妹,白太妃便忍不住幽幽一叹,“公主, 您莫带着燕姝瞎胡闹了。”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了,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一见郎君误终身。
先帝尚为年轻, 甚是意气风发。她一片芳心明负,就如此进了皇宫。
这一进,便是十年的勾心斗角,不容停歇。
她愈冷漠,便愈光鲜亮丽。
“起初,我还盼着他,有那么一丝念想。先帝刚见我时,说多么喜欢我,说我与他后宫的其他女子不一样。他对我笑,给我漂亮的首饰与衣裳,说我好看,眉眼弯弯的,让他着迷。”
白太妃垂眸,“我也原以为,我与其他女子不一样的。”
皇室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
女人暗暗攥拳,还没来得及感慨皇室男人的冷漠无情,忽见叶云婀蹙眉,竟扶着桌角低声干呕起来。
白太妃:“公主的反应倒也不必这般激烈。”
胃中翻江倒海,叶云婀的面色亦是一阵发白。她从袖中掏出方形小帕,拭了拭嘴边:“抱歉,近日身子有些不适。”
白太妃方欲说“无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
她一下子牵过叶云婀的手,“你不会是......”
话语一顿。
白太妃“唰”地一下抬头,与叶云婀对视。
后者目色平淡,回望对方那一双颇为震惊的眼。
“有了?”
白太妃会一些医术。
年轻女郎点点头。
“何人的?”她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里,明芷公主还没有驸马。唯一一次嫁人,还嫁了个太监。
见叶云婀不言,她便大胆猜测:“顾小将军的?”
顾朝蘅之前给她提过亲。
女郎却摇头。
“面首?”
叶云婀又摇头,让苏尘给她做面首,想都不要想。
“罢了,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白太妃也不追问了,只道,“等阿姝醒来,你们便回宫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