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妩看了眼安静坐在圆凳上的符斯延,低语:“绿萤,你听清了,我要你留在凉州,草药和船运的生意不能停,军营粮草的采买不能断,你绝对不许教人看出明记背后的端倪。”
“我留下的所有东西,但凡王爷需要,全部给他。”
绿萤抓她的手臂,狠狠摇头,“王妃,奴婢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奴婢不要一个人留在这。”
苏明妩撇开她的手,“你怎么还不懂,我没有其他可信的人,只有你。”
“王妃,可是,奴婢不想离开你啊!”
苏明妩的眼里有水汽,强忍没有落下泪,她摸了摸婢女的手,“绿萤,你跟我这两年,我以为我待你很好,但其实你才是帮了我许多。”
“没有别人了,连李泰庆,我都不够信他。”
“山里藏银两的地点,也只有你知道。”
绿萤恍然抬头,拽住她不肯松,哭腔道:“不是的,王妃,不如我们再拖一拖,只要王爷听到消息,他定然会赶来救您。”
“王爷他赶来也没用,消息来回,我大概已上了去江南的大船。”
“王妃...”
苏明妩叹了口气,拭掉面前小姑娘的泪痕,“绿萤,答应我,别让我失望。”
“...是。”
“王妃,那您要不要留口信给王爷,奴婢给您带。”
“...罢了,免得他难受。”
苏明妩想起符栾,不经意柔声:“但若果王爷问你,王妃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哭,你啊,就告诉他,王妃没有哭...”
绿萤的眼泪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她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是!”
小小的符斯延始终坐在一旁安安静静摆弄他的宝剑剑鞘,他好像听懂了,也好像听不太懂,但至少氛围是能感受的,今天没有人快乐。
门外,周泰和不耐烦地喊道:“理完了没,该启程了!”
苏明妩闻声,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勉勉马上从凳子上滑落,伸手乖巧地要她抱抱,他的手揪紧她的衣衫,顺势趴在她胸口。
苏明妩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在他耳边,“别怕,娘会一直陪着你。”
走出门口。
“啪。”——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连个衣服都理不好,你还妄想跟着我回京!”
绿萤被打红了脸,动都不动,眼泪不住流淌,“王妃,奴婢错了。”
“不用你跟,周泰和,你不会连丫鬟都没替我备下了吧。”
周泰和看了眼被打得通红的婢女,“请王妃放心,有的。”
“嗯,那就好。”
苏明妩的手掌酸疼,心里更愧疚,她抱起孩子转过身,干脆头也不回地往王府门口走。
女子始终冷着脸,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
直到进了马车,当她靠后坐在厢椅上时,神情蓦地一松,整个人脆弱的仿佛湖面漂浮的一根浮萍。
眼泪无法遏制的夺眶而出,苏明妩先前是不想在恶人面前露怯,现在车厢只剩下自己,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示弱。
“娘亲。”
“嗯?”
苏明妩用袖子匆忙拂掉泪珠,对了,她怎么忘了儿子还在她的怀里。
她努力挽起嘴角,温柔笑道:“勉勉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呀?”
“不是啊。”
符斯延从看到禁卫军到现在,第一次开口说话,是他不曾说出过的流利长句,“你说过,等勉勉很想很想父王的时候,他就回来的。”
“嗯...”
符斯延抬起头,黑色的单眸隐约泛起湿润,小孩子的嗓音细弱稚气,透着努力掩饰,依旧掩饰不住的害怕,“那我现在,很想很想父王了,他能回来吗。”
...马车疾驰, 苏明妩拿起桌上的火折点亮一盏油灯,滋滋冒烟的火光随着车辙深浅,左右摇曳。
她收回手搂紧怀抱里的孩子, 缓慢有节律地拍他的背, 同时柔声哼唱童谣。
方才小男孩问完那两句, 啪嗒掉了几颗眼泪, 这还是符斯延会说话之后第一次哭, 苏明妩心疼不已, 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最后只好哄他说再等等, 父王发现他们不见, 定然能找来。
禁卫军马不停蹄,两日内赶到益州,河岸边早有管家的大商船接应。
苏明妩猜到会走水路, 禁卫军乘船而来,自然还是乘船回去的不引人耳目。
趁着夜色,王妃和世子被带进船舱, 或许是即将离开旱路, 禁卫军统领周泰和放松警惕,对她看管不严, 任她可以在甲板随意走动。
苏明妩守着符斯延睡着后, 走到船舱窗口靠在对面的船栏。
她一边留心窗户, 关心里面那个蜷缩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一边偶尔望向越来越远的岸边,剪水双瞳里映出河面的波光。
晚风吹过,苏明妩忽然发觉腿上痒痒的,她低头一看, 原来就那么眨眼的功夫,符斯延竟是偷偷从床上攀下来跑至她身边,习惯性趴上了她的腿。